苏尝在应允男人的请求之后。
又对后者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接着他便率先带着小鲤鱼返回篝火之侧,安之若素地落座。
那名气质和煦的男子随之步入洞中,大大方方的盘腿坐下,正对着苏尝与篝火。
而被他称呼为侍女的帷帽女子却没有一起坐下,依旧身姿挺拔的静静地侍立于男人身旁。
男人坐下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正借着火光专心致志看书的白净少年。
少年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籍,从展开的两页内容上面所讲的问题有些新奇。
论述的都是几个自然现象的原理,大不同与寻常的儒家经义。
从晚饭起,文争目就一直在看腿上摊开的这本十万个为什么。
他的记性很好,一路勤于翻阅,又经常被苏尝指导,识文断字的进度飞快。
原本他还象平常一样看书看到睡着,只是今晚来了客人。
察觉到新来的客人在看自己后,文争目的视线便从书本上,挪到了男人脸上。
随后,有些出乎他意料的。
对方与他对视一眼后后,竟然主动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笑容温暖和煦、又有些怀念。
察觉到对方真诚善意的瓷人少年,在迟疑了一下后,便也冲男人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报的笑脸。
在这静默和谐的微笑过后,白泽并没有与这个好奇打量着自己的少年主动攀谈。
他只是在心中感叹。
物是人非,相见太晚。
有些惆怅的男人摘下酒葫芦准备喝酒。
在喝酒之前,他对坐在篝火畔的青衫少年开诚布公道,
“我叫白泽,身边侍女是只狐妖。”
青衫少年点点头,随后也自我介绍道,
“我叫苏尝,身边这个——
说到这,苏尝看了看身边瞪大眼睛、跃跃欲试想要试着学习如何与陌生人打交道的金裙少女。
便笑着示意让她自己接着说下去。
得到表现机会反而有些怯场的少女,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劲之后,才脆生生的说道,
身边这只,是爱读书的小文。”
白泽对这只身上水运异常浓郁的小鲤鱼点了点头,
“你比我身后这只狐妖,大道更加可期。”
此时的苏鲤鲤并不懂被这个自称白泽的男人如此评价的含义。
她只是在自家主人提示下,礼貌的道了声谢后,就继续好奇的瞅着男人身后的宫装妇人。
自打见面起,苏鲤鲤就觉得这位腰肢曼妙,胸有丘壑,身上毫无半点妖气的大姐姐长的十分好看。
就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此刻正在轻轻叹看气,
名叫青婴的八尾狐狸叹气纯粹是因为觉得自己妖生不易。
尤其是有面前这条呆呆的小鲤鱼对比,
明明蛟龙之属与她们狐妖一样,前期十分顺遂,后期想要寻觅大道机缘就变得无比困难。
以她自身为例,想从八尾升至九尾,就要面对浩浩荡荡的天劫,简直避无可避。
如今浩然天下总共也只有两只九尾天狐,
一位是藏匿于狐儿镇化名九娘的浣溪夫人,另外一位则是她这一支狐魅的老祖宗。
后者因为当年注定无法躲过那份浩荡天劫。
只得去龙虎山寻求那一代大天师的功德庇护,幸好道缘深厚,得了那方天师印的铃印。
让她这位老祖宗不但撑过了五雷天劫,还顺利破境,
为报大恩,这位飞升境的天狐,担任天师府的护山供奉已经数千年。
虽然有同族腹诽过老祖宗这是为人驱使换一命前程。
但青婴觉得这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话罢了。
如果谁能给她一个安稳破境的机会,她宁愿给那人为奴为婢。
想到这的青婴,再次看了一眼境界比自己低的苏鲤鲤,
也不知道这只小鲤鱼,是怎么绕开中土学宫那边对于天下大渎水运的诸多禁制。
凭空似的获得了一份让狐艳羡的气运的。
宫装妇人随后凝视了一眼苏鲤鲤身边的苏尝。
她觉得这只小鲤鱼能有如此福缘,肯定跟白老爷特意来见的这个青衫少年有关。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对方身上找到一丝线索。
没有理会身后狐妖婢女的暗自揣测。
喝了口酒,眼神却依旧清明如月华的白泽,望向苏尝,开口依旧是夸赞,
“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扎实拳意,实属不易,再多加磨砺,止境也不远。”
对于这位曾帮助礼圣铸九鼎,让天下大妖蛰伏的男人接二连三的善意称赞。
青衫少年拱手客气了一番,
“谢过白先生美言。”
白泽摆了摆手,“实话实说罢了。”
随后又喝了口酒的男人,仿佛想起了什么事,轻声笑道,
“说起先生这个称呼。
当年我帮助那个小夫子铸完鼎之后。
刚刚得了人道功德的他,曾信誓旦旦对我说,先生以礼相待苍生,我儒家必替天下,礼待先生。”
说到这里,男子转头看了眼洞外夜幕,扯了扯嘴角,
“先生二字,如今倒是几乎被儒家独占了,呵呵。”
白泽回过头望向身前不停跳跃的篝火,继续说道,
“后来我画了搜山图,又后来,浩然天下建了九座雄镇楼,其中就要有一座,叫做镇白泽。
虽然这座楼只是个样子,其内并没有设置什么禁制压胜我。
但是儒家想立的规矩我懂。
所以在他们帮我打造好那栋高楼,容我在浩然天下有个立锥之地之后,
我就从未擅自离开那栋楼。
直到半年前,一个中土学宫大祭酒走到我跟前,希望我去婆娑、桐叶、
扶摇三洲,帮他们搜山寻大妖。”
说到这,男子自嘲笑道,
“妖族有我白泽,是大不幸。”
苏尝轻声说,
“我曾听齐先生说过,您最开始的初衷是希望人族与妖族能够双方共处,相安无事。
希望天下更好,拥有更多蔚为大观的美好风物。”
白泽点点头,
“我这次借着理由,出来行走天下,就是想亲眼看一看。
当年那个小夫子与我描绘的世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到来了没有。”
不用问,苏尝也知道对方心中的答案。
自嘲的摇了摇头的男人,对青衫少年轻轻一叹,
“十分失望的我,曾在骊珠未落地之前,有心找你那位先生,结果他并没有直接露面。
只是请我有事没事就瞧你一眼,看过你做的事情之后,再做决定。”
苏尝同样没有问白泽要做什么决定。
编写有《搜山图》,掌握世间大妖真名的白泽,对于妖族来说就是一柄异常锋利的剑。
如果他能愿意再帮一次人族克制大妖。
那么之后蛮荒入侵,浩然天下应对起来就会少许多困难。
这也是为什么那个中土学宫的大祭酒会找到白泽,请对方搜山的原因。
可凭什么。
就凭当年礼圣对这位妖族巨两声先生的称呼吗?
还是凭儒家卸磨杀驴似的圈禁?
苏尝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学宫之前的做法。
剑气长城的剑修当初在内战中选择中立,是错的,要被流放为邢徒。
理由是害怕他们以后叛乱报仇。
背叛妖族,泄露给人族所有大妖真名,让万妖退居山林,隐世不出的白泽,立了功,也要被圈禁起来。
理由还是担心这位大妖影响浩然天下。
所以只要不是儒家自己人,旁观不行,帮忙也不行。
事后都会被找理由清算。
真是太浩然正气了。
听见苏尝所露的心声,白泽幽幽一叹。
随后男人认真的看向这个少年,
“我沿着你护送学子游学的路走了一遍。
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和改变,现在又见到了新生的他。
我想问问你,苏尝。
如果你的路走到最后,真能将这个世界给改变。
你会如何对待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