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和小姑娘一起在树梢看完风景后。
青衫少年率先从树上跳下来。
然后在树底下看着小宝瓶熟练地抱着树干往下滑。
在距离地面还有一截距离时。
小姑娘就松开手,轻盈地一跃,宛如一片羽毛,跌入苏尝的怀抱。
伸开双臂的青衫少年稳稳地接住了她。
随即少年熟练轻巧地转身,带着怀中的小姑娘一起,连着打了好几个飞速的旋转。
柔和的山风吹起两人的衣角与头发。
周遭的光影在他们眸子里飞驰而过,如一幅幅翻动的连环画。
当苏尝缓缓将小宝瓶轻轻地放回坚实的地面上时,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还未停止。
她一边笑,一边抓着青衫少年的衣角,怕转的脑袋晕乎乎的自己摔倒。
缓缓登上山顶的高大老人看着这一幕,就象在欣赏一幅世间最清新温馨的画卷。
春风对杨柳,绿水对青山。
所以老夫子也挺开心,笑的乐呵呵的。
甩甩脑袋,视线重新聚焦的小宝瓶刚想请自己苏师兄再来一次。
等对方离开书院了,自己就得等好一阵子才能这样玩闹。
结果还没说话,她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学究,正眯着眼贼笑。
李宝瓶心中嘀咕这位茅老先生不笑的时候还挺一身正气。
但一笑起来怎么就看着不太象是好人了。
听见小姑娘毫不遮掩的心声。
茅小冬脸上逐渐消失的笑容,转移到了青衫少年脸上。
苏尝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对她低语道,
“小宝瓶可以先到文正堂去。
师兄和茅老先生边走边聊聊天,随后就到。”
知道自己苏师兄要说正事的小姑娘使劲儿点点头。
随后她迈开双腿就象一阵风一样迅速跑下山,去往山下的小院。
望着活力满满的小姑娘,老人丝毫没在意刚才那点小冒犯,只是边走边笑着对苏尝说,
“以宝瓶这个活泼性子,莫说是书院上上下下,估摸着连大隋京城都迟早会让她逛个遍。”
青衫少年也笑着回应,
“要是她一个人离开了书院出去玩,还请茅老先生多照看照看。”
茅小冬点点头,没有拒绝,只是捻着胡须感慨道,
“书院多了这么一个风风火火的红衣裳小丫头。
连我这个快要走不动路的老家伙都感觉多了几分活力。”
感慨完的老人,就说起了正事,
“在进宫之前,我设想过那位陛下会对今天的事如何表态。
对于具体参与刺杀的那拨人,是以雷霆手段打入牢狱,给山涯书院一个交待。
还是捣浆糊,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尝闻言有些好奇,
“如果是后者,茅老先生原本打算怎么做?”
高大老人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我虽然绝不会用书院去留兴废,来威胁戈阳高氏,但也不是没有火气的泥菩萨。
在他这个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给五名刺客围杀。
又有一位副山主直接在书院行凶杀人,这座京城难道是一栋八面漏风的破茅芦?
贼和匪寇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茅小冬语气顿了顿,想起了自己质问那位皇帝陛下时,对方无奈的沉默。
随后他才接着说,
“我对那位陛下说,如果他真如此处理。
到时候我不介意去大隋文庙,还有其馀几处文运汇聚之地,不择手段,好好搜刮一番。
真让他大隋文运感受一下伤筋动骨之痛。
至于要不要搬了东西,在墙壁上留下一句“茅小冬到此一游”,看心情。
反正是戈阳高氏不要脸在先。”
苏尝向这位老人竖起一个大拇指,“茅老硬气。”
茅小冬没好气的看着这个与其是在夸,不如说在寒颤自己的青衫少年一眼,
“听完我的话,陛下就跟我好好诉苦了一番。
说这件事他从前到后都被蒙在鼓里。
直到有商家与纵横家的人来做说客,才明白过来有些不对劲。
随后他又说当一国之君,有当一国之君的难处。
那位商家的范先生与纵横家嫡传子弟章他都惹不起。
不过因为现在这两者都已经离开了大隋。
所以他愿意答应你的提议,把脏水都泼给成为弃子并且已死的刘海平。
顺带处理那几个做出头鸟的豪族。”
苏尝点点头,对于大隋皇帝最终做出这样的取舍并不意外。
从对方跟茅小冬直白透露谁是主谋的消息可以看出。
这位大隋皇帝还是不想跟新山涯书院渐行渐远。
之后在失去外力的作用下,他也不会让大隋京城的暗流涌动,再影响到山涯书院。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文正堂。
刚一进门,就看见那个翘首以盼的红衣小姑娘,还有一个舔着脸跟来的白衣少年。
看着死皮赖脸的崔东山,茅小冬扯了扯嘴角,不屑言语。
崔东山笑呵呵的跟这个高大老人打着招呼,
“啥时候正式身上五境?我到时候给你备一份贺礼。”
茅小冬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接着刚才的话题,心情沉重的与苏尝继续说道,
“虽然我们眼下的事情解决了。
但诸子百家现在如此活跃,纷纷押注并干扰九大洲的各个世俗王朝。
这大大的违反常理,明显不是个很好的信号。”
苏尝与崔东山对视一眼后,两人便达成了统一意见。
随后揉着小姑娘脑袋的青衫少年轻声道,
“因为他们正在等剑气长城那边出现大问题。”
高大老人脸色一变,
“这群人怎么能—”
茅小冬没有把“如此不要脸”这几个字说下去。
他太了解这些只为契合大道,追求修为更高的山上神仙的秉性了。
新山涯书院这遭事,不就正是他们的手笔。
一旁的崔东山也感慨道,
“浩然天下都觉得那拨刑徒抵御妖族,是习以为常、天经地义的事情。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拭目以待吧。”
茅小冬转头望向他。
崔东山眺望远方,
“设身处地,你若是遗留浩然天下的妖族馀孽,想不想要落叶归根?
你若是画地为牢的刑徒遗民。
到了最后关头。
会不会想着与其无意义的死去,不如背过身去。
跟抛弃他们的浩然天下,讲一讲憋了一万年的心里话?”
茅小冬皱眉道,
“里应外合,加之蛮荒入侵,那浩然天下还有险可守吗?”
崔东山耸耸肩,
“那就得问问我们中土神州的儒家学宫,这万年来都在干什么吃的了。
你猜猜他们最好的计划是什么?
或许是睁着眼看剑气长城分崩离析,再任由妖族糜烂三洲。
等到山上上下洗牌一遍,最后再关门打狗?”
听到白衣少年讽刺的话,茅小冬尤豫了一下,又看向青衫少年,
“苏尝你一路串联各路人马,是不是也有为此事未雨绸缪的打算?”
苏尝毫不避讳的点点头,
“既然学宫靠不住,那我就试着走走我自己的路。”
高大老人叹息一声,
“如果早做准备,剑气长城怎会随意沦陷。
光是距离倒悬山最近的南婆娑洲,还有一个肩挑日月的陈淳安!”
崔东山讥笑道,
“就别指望这些画地为牢的神仙了。他能保住自己的身后名就不错了。”
茅小冬再次一声长叹。
看见苏尝对自己翻白眼。
崔东山起脚跟,拍了拍茅小冬肩,
“放心吧,浩然天下,终究还有我家先生这样的人。
再说了,还有些时间,比如小宝瓶,李槐,林守一他们都会成长起来。
正如老秀才那句关于后辈的话。”
茅小冬也想起了自己先生的传世名言,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
崔东山咳嗽一声,冲一直好奇听着他们几人相谈的小姑娘说道,
“小宝瓶啊,实不相瞒,当年老秀才能够说出这句话,我功莫大焉。
不妨与你说一说此事的缘由趣闻。
那会儿我与老秀才经过一座染坊,遇上一位身姿曼妙的秀气小娘子。
她穿着一身蓝衣服,不小心被青色的染料水打湿了胸脯—”
苏尝伸手一拍这个教坏小孩子的家伙的下巴。
便让这个还欲跟瞪大眼晴的小姑娘讲下去的白衣少年,直接咬到了舌头。
正在崔东山大着舌头喊着疼疼的时候。
茅小冬一把抓住崔东山的肩膀,就要将他随手抛下山。
文正堂里瞬间热闹的不一般。
或许是听到了嘈杂的人声。
原本一直躺在小姑娘袖袋中的小瓷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他扒着小宝瓶的衣袖,爬到了她的手心上。
随后这个已经吃饱喝足的瓷人少年,轻轻一跃,跳到了地面。
转眼便在茅小冬惊的目光中变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这个记忆只有八岁的孩子,在看见这位随手就要把比自己还大的崔东山给扔出屋外的高大老人后。
有些怯生生的躲在了苏尝身边。
随后他问向身边那个抱有十分亲切感的青衫少年,
“苏先生,他是谁啊?”
少年微微一笑,
“是一位认识曾经的你的老神仙啊。”
小瓷人文争目眨巴着眼,冲着表情复杂的茅小冬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对于别人认识他,他不认识对方的事情。
他已经十分熟稔了。
瓷人少年只是在心中嘀咕道。
神仙不都是驻颜有术,外表像苏先生这样年轻的吗?
怎么眼前这位老神仙不仅外表格外苍老,而且还有点红鼻子?
被他注视的酒糟鼻子老神仙,慢慢放下手中的崔东山。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与面前这个白净少年打招呼的茅小冬。
借转过身的时间,老人轻轻抹了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