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让几个孩子坐上高镇带来的马车。
自己则骑上一匹备用马,与这位大隋皇子一起同行。
高稹对身边的这位青衫少年充满了好奇,几次欲言又止想要问一问有关对方的一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但是碍于才初识不久,他终究是把那些话憋回了肚子里。
苏尝警了一眼这个大隋皇子,率先开口问道,
“高煊最近怎么样?”
想起自己那位曾在骊珠洞天冒充自己,又被眼前青衫少年揭破身份而狠狠羞辱了一番的太子哥哥。
高稹忍住笑,小声道,
“前些日子,我这位哥哥惹的一位仇家少女,带着一位别洲剑仙,直接从天而降找到了他。”
说到这,这位大隋皇子左顾右盼了一下后,才继续低语道,
“我哥哥他现在还在东宫养伤,暂时不得出来。
所以原本应该是他来接诸位齐先生学生的差事,就落到了我身上。”
看着幸灾乐祸、兄友弟恭的高稹,苏尝觉得那位大隋皇帝的日子想必也不是特别好过。
接下来一路上,高稹都尝试着跟青衫少年搭话,释放善意。
一是他实在好奇对方的那些传闻真假。
二是因为对方身为齐先生最亲近学生的身份。
上至大隋皇帝下到平民百姓,都知道一件事。
从大骊搬迁到大隋的新山涯书院,有无齐静春,几乎是两座山涯书院。
如今山主齐静春已经逝去。
那么有无齐静春的嫡传弟子“坐镇”书院,为新书院的正统背书,就成了重中之重。
所以苏尝一行人的到来,就如雪中送炭一般。
在高稹来之前,他的父亲,那个大隋皇帝就告诉他对于这群学子如何礼仪隆重、亲近拉拢都不过分。
尤其是那个锋芒已显的苏尝。
不过令这位临时取代自己太子哥哥办此要事的高有些失望的是。
那个青衫少年对他想要交好的意向反应很平淡。
只是询问了他新书院的如今人事安排与一桩已经过去很久的陈年旧事。
苏尝听闻那个曾陷害嫁衣女鬼心仪之人的大隋读书人。
从观湖书院归返,便普升为新山涯书院的副山主之一的事情后,便未再多言一句。
有些话,他想要在见到茅小冬之后再说。
大隋皇子高稹带着二十馀骑御林军,护卫着两辆载着齐静春学生的马车,迅速的穿过重重关隘。
最后进入了大隋的京城。
车上的李槐时不时掀开帘子看一看沿路的景象。
道路两边逐渐密集的人群所投向马车的视线,充满了小男孩看不懂的敬畏和美慕。
李槐在恍愧间都觉得自己象是被当成了菩萨供奉起来。
不过一开始他觉得很新鲜很好玩,可是越往城中心走人越多,李槐就越来越不自在。
最后他不得不放下帘子,因为城中央那条宽阔至极的御道之上人山人海。
仿佛整个京城的人全来看他们的热闹了。
有些心虚的李槐使劲儿扯了扯正闭目修行的林守一袖子。
冷面少年睁开眼睛,在小男孩哆哆嗦嗦的提示声中,掀起帘子一角。
望着窗外人头赞动的景象,林守一叹息一声。
原来作为齐先生的学生,是这么不同寻常。
车内最爱热闹的红衣小姑娘,此时却有些沉默。
她撑着帘子一角,但不是看那些眼神带着好奇和敬畏的大隋百姓。
而是一直望着骑在马上与高稹一起给马车开路的青衫少年。
看着李宝瓶的沉默,李槐也想起了一件事。
小男孩望着天花板,轻声问向林守一,
“苏师兄不会留在书院求学读书,送我们到了之后,就会启程返回对吗?”
曾经主动给身边两个孩子打过预防针的冷面少年。
此刻听见这个问题,却也是沉默了下来。
于是三个孩子都凑在一起,通过车帘一角看着最前方开路的苏尝。
在与这个腰杆挺的笔直的青衫少年一起走过许多山山水水之后。
他们记忆里,便留下了无论面对什么危险困难,都有一个人会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深刻印象。
想到这个自己一直依赖的人,在之后便会离开。
三个孩子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哪怕马上就到那座大隋京城风光最秀丽的东华山,看见那个规模远胜当年的新书院。
他们也没有太多开心与愉快。
听见三个孩子心声的苏尝,回头望了望那三对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睛。
随后他伸出一只手虚按了按,示意他们几个人心安。
青衫少年心中早有打算。
在离开大隋京城之前,他会把该做的事做完,顺便排除一些隐患。
不会直接不告而别。
在用心念告诉三个孩子这些之后。
苏尝又对神情好转了一些的他们轻声调侃,
“待会儿我会陪你们一起走东华山,我们每个人都代表着齐先生。
所以都精神点,别丢份。”
小宝瓶认真的点点头,把自己腰间的狭刀和槐木剑收起来后。
又警了一眼听见苏师兄不会立即离开而傻乐的小男孩,
“李槐,能不能把你的鼻涕抹一抹,脏兮兮的待会儿怎么好意思让人瞧见?”
李槐闻言就拉要起林守一的袖子擦脸,
结果不出意外的挨了后者两个啄栗。
与第一辆车内的热闹不同。
第二辆车厢里的三人从始至终都十分安静。
开始读崔东山已经读完的方法论的于禄全神贯注,根本没在意周围的环境变化。
体内困龙钉又被拔出一颗的谢谢,则正在尝试修补自已受损的经脉。
而自己跟自己下棋的白衣少年,在和完了一局又一局后。
他直接躺在了车厢中央,有些百无聊赖,望着车顶木板。
崔东山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今早在路上青衫少年告诉他。
既然方法论学的差不多了,那就可以试一试传播一下学说。
比如以授师的身份待在新山涯书院。
在教三个孩子还有谢谢和于禄之馀,吸纳一些有志学子,发展一下学派人脉。
白衣少年觉得自己这位先生真是敢想敢实验,
在儒家学院里挖儒家墙角。
就算那个跟他一向合不来的茅小冬同意。
但整个山涯书院也不是茅小冬一人所开。
还有大隋这边的读书人与皇帝看着呢。
不过看着自己先生胸有成竹的样子,崔东山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拭目以待。
最不怕事闹大的他,心中还隐隐希望自家先生能与那些腐儒打起来。
自己到时候就可以带着闷棍和板砖,好好为先生排忧解难。
身穿最正式的正黄色坐龙朝服的大隋高氏皇帝。
并不知道有个白衣少年在心中期待着自己刚建的书院鸡飞狗跳。
他此刻正站在山脚的书院门外。
笑容和善地望着那几个分别走下两辆马车的孩子,以及从马上下来的青衫少年。
整座东华山,此刻气象森严。
光是原本早已与世无争的十境练气土。
在东华山附近就有六位之多,全部隐藏在暗处,以防不测。
苏尝带着几个孩子走向那位大隋皇帝。
虽然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一国之君,但有了青衫少年的陪伴。
哪怕是最怕生人的李槐,也将儒家门生的作揖行礼做的有模有样。
即使收到的礼节较为简单,大隋皇帝依旧龙颜大悦。
他亲手赏赐几个孩子人手一块“正气”玉佩和一盒金龙墨锭。
他还有心想要另送苏尝和崔东山一些珍贵之物。
但是看着青衫少年表情十分平淡,就没有贸然多言。
进入书院之后,除去必须要祭拜至圣先师的挂图之外,其馀本该折腾半天的繁文节,也一切从简。
这让如临大敌的李宝瓶三人,如释重负。
至于谢谢和于禄则相对习以为常,没有什么紧张。
之后一位副山主亲自领着几个孩子去往各自的学舍,交待以后的授课事宜。
而苏尝与大隋皇帝客气了一番后,便告辞离开独自去找茅小冬。
这位身为首席副山主的老人,并未露面迎接,理由是要在学堂授业,不可眈误学生的正常功课。
青衫少年在一间学堂看见了这个确实正在授课的昔年文圣的记名弟子之一。
语气激昂的老人,有个红红的酒糟鼻,真实年龄已超过九十,不过气色很好,看着只有五六十岁。
腰间别着一支红木戒尺,刻着不逾规矩几个小字。
苏尝来的时候正好是课业的尾声。
老人布置了作业之后,便直接走出了学堂,没有一点的耽搁。
在看见苏尝之后,老人对他点点头,随后示意青衫少年一路去往他自己的书斋。
路上与苏尝几乎没有任何客套寒喧,
两人落座后,一直板着脸的茅小冬募然而笑,站起身,竟是对苏尝作揖行礼。
苏尝让开半步,没有直接接受老人这份突如其来的儒家大礼。
茅小冬起身后,笑道“山涯书院最后一点正统香火,如果不是苏尝你护道,就要断绝了。”
苏尝摆摆手,
“我也是齐先生的学生,虽然不入文脉,但是先生照顾我颇多。
最后还对我有所重托,我这个当师兄的自然会护着小宝瓶他们。”
听见苏尝谈及齐静春,茅小冬深深叹惋了一声后,又解释道,
“方才在外边,耳目众多,不方便说自家话。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随后这位首席副山主低声说,
“如果可以的话,你先不要离开。自从得知你们一行学子远游而来。
大隋京城到书院内部,都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