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寧脚步微移,抬眼望向那墨袍剑客,眼神幽深如海,语气平静却带著一丝审慎:
“阁下气势凌人,敢问——来者何人?”
那人微微一笑,似是嗤笑,又似是不屑,声音清冷如霜:
“怎么?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我『只认钱,不认人』,『贪图富贵,背信弃义』,满京城都是你放出去的风声。
“如今,面对面了,却装作不认识?”
他话语一落,卫清挽和冰蝶顿时色变,小莲更是脸色一白,满眼错愕。
萧寧眼神一凝,却並未辩解,只是静静地盯著对方。
那人缓步上前,剑意未出,却已引得战场边缘的草叶纷纷倒伏。
“听说你接连击败了好几个天机山高手榜在榜高手,最近连付长功都死在你剑下?”
他语气淡然,语锋却越来越冷,“好大的手段,好快的崛起。”
“天机山高手榜的排名赛,眼看就要重新开启了。”
“我此番前来,一是来为自己討个公道,二嘛——”
他轻轻按在背后的剑柄之上,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笑:
“是想看看,所谓『一人敌万军』的新起之秀,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此言一出,四下震动!
萧寧眼神微变,这才终於確认了来者身份,语气中第一次多出几分凝重:
“你是任直一?”
“天机山高手榜,第七——任直一!”
此话一出,卫清挽面露骇然,冰蝶倒吸一口凉气。
“他就是任直一?!那个数年前就已震动江湖的剑客?”
小莲更是紧张地握紧了手:“他居然来了”
战火方歇,风雨未停,而此刻,这场未散的硝烟中,新的风暴,悄然酝酿!
任直一站在原地,手未拔剑,却仿佛万钧雷霆即將落下。
战后未息的新帝,面对这位来自巔峰之巔的挑战者,眉眼间没有丝毫退意,只有锋芒之下的沉稳:
“既然如此,我倒也想看看,我跟天机山高手榜第七名,究竟还有多大的差距。”
剑意如潮,风声如刀。
战场焦土未冷,血火余味犹在。
任直一静静站在那里,气息不显,却如一柄封鞘之剑,锋芒未露,却自带森寒。
他只是轻轻背手而立,气息无波,目光却落在萧寧的身上,丝毫不掩挑衅与战意。
而另一边,萧寧负手而立,面容平静,右臂焦黑,战袍残破,身上尚有火痕未清。但他那站姿,却如山岳般不动,神色依旧从容。
“你要战,那边站。但愿,我的剑不会让你失望!”
话落,全场一静。
卫清挽闻言,脸色一变,立即上前一步,低声道:
“陛下!您才刚经歷一场恶战,臂膀火伤未愈,如今再战,未免太过——”
她话未说完,小莲亦急匆匆衝上前来:
“就是啊陛下,方才连大火都烧到您身上,您已经已经做得够多了!现在不是与人比剑的时候!”
冰蝶也开口,面色凝重:“陛下,那是任直一。”
“天机山剑榜排名第七的任直一!”
“他的剑,快,狠,准,杀意重如山。之前付长功就是折在他手下的!”
“您此刻负伤在身,如何是他的对手?这场比试不该现在进行!”
连战也忍不住站出一步,拱手劝諫:
“陛下,臣知您剑意已成,威震八方,但眼下之势,您若有失,这一战的结局將生变。”
“还请陛下三思!”
眾人七嘴八舌,皆是心忧。
眼前这个男人,才刚刚带他们走出火海地狱,才刚让所有人从地狱边缘归来,现在却又要一战?
而对手,还是天机山赫赫有名的任直一?
可萧寧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扫过眾人,声音不高,却带著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放心。
“这一战,我若不能胜——那我也不配坐那张椅子。”
说罢,他缓缓转头,看向任直一。
“你想要的这一战,我应下了。”
话音落地,地面仿佛微微震动。
任直一眼神深了几分,轻轻一笑:
“这才有点样子。”
萧寧缓缓举手,拉住身上那件破损的战袍,將焦黑的衣袖撕下,露出那已经泛红的伤痕胳膊。
鲜红与焦黑交织,宛如一块残破战旗,但他却毫无犹豫地將长剑拔出,指向前方。
铁剑未染血,寒光已闪耀。
任直一同样伸手,自背后抽出长剑。
他的剑极其普通,甚至毫无华彩,似是一块未曾打磨的朴铁。但所有知剑之人却明白,越是这样看似平凡的剑,越是可怖。
“报上名来。”任直一冷声道。
萧寧剑指地面,沉声开口:
“大尧,萧寧。”
任直一身形一挺,声音如雷贯耳:
“天机山第七,任直一。”
两人话落,四周鸦雀无声。
兵將屏息,战马嘶鸣止於喉中,仿佛整片天地都静止,只等这两道身影交锋!
他们,一个是刚刚於万军中破敌斩火的当今天子,一个是天机山榜上有名的剑道天骄!
两人之间,不再需要任何多言。
一人持剑於国运之巔;
一人执锋於江湖之极。
这一战,不止是技艺之爭。
更是帝心与剑魂之间的碰撞!
战场之中,剑光未动,气势先起!
任直一脚步不动,气息已如江潮暗涌,天地间隱隱出现一股扭曲的压迫力。
而萧寧,右臂虽伤,但背脊挺直如松,手中剑微微颤鸣,仿佛嗅到了战意的芬芳!
远处庄奎、徐学忠等人已然屏息,心头如鼓雷轰响。
“他真的要战啊”
“这是要以一战,立不世之威吗?”
卫清挽也早已无法动弹,眸光死死盯著那道背影。
她早已知道他变了——
可她没想到,他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
“陛下”
她喃喃低语,心潮翻涌,胸中酸楚、敬仰、激动、心疼交杂成乱流。
而此时,风止,云动。
二人皆是持剑立於战场正中。
长风吹拂,捲动尘土与残火,仿佛天地为他们让路。
就此一战。
没有试探,没有言语。
只待出剑!
风起云涌,万眾瞩目,命运与剑,皆悬於这一剎!
风捲云动,天地沉沉,战后的上南村仍笼罩在未散尽的硝烟之中。
村口焦黑的大地上,二人遥遥而立。
一身焦战袍的萧寧,长发被火焰燻黑,伤痕纵横却仍傲然而立。
他的右臂上裹著火灼后的粗布,却仍紧握剑柄,毫无退意。
对面,任直一背剑而立,墨袍如墨,风不动而衣先扬。
此时,天地仿佛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只剩下二人之间越来越逼仄的压迫感。
剑锋在下一刻出鞘!
“錚——!”
空气仿佛都被撕裂。
没有虚招试探,没有寒暄铺垫,任直一出手便是杀招!
剑未至,剑意先临!
如惊雷坠地,剑光如瀑,直奔萧寧咽喉而去!
“好快!”
不少临州军军士惊呼出声,甚至来不及看清剑锋的轨跡,便只见任直一人剑合一,身影如箭!
可就在剑锋將至之时,萧寧竟只是一步踏前,身形扭转,手中长剑横扫而出。
“砰!”
两剑交击,火四溅!
“他竟然接住了?”任直一眼神微动。
明明方才,萧寧还在火中救人,右臂灼伤、浑身疲惫,可他这一剑接得乾脆利落,没有丝毫勉强!
下一秒——
两人骤然错身而过!
“鐺鐺鐺!”
剑影连环,呼啸不止!
二人身影在空中不断闪烁交错,几乎到了肉眼难辨的地步!
“嘶他们这是打了多少剑了?”
“看不清完全跟不上节奏!”
不止是普通军士,连冰蝶和蒙尚元也都神色凝重,盯著场中如电光火石般的对决。
任直一的剑法快、准、狠,带著一股天机山剑修独有的高冷与精准,步步进逼,招招锁喉!
萧寧却反其道而行,每一剑看似简单,却总能在最关键的节点打破对方节奏,不退反进,以伤换伤的强悍打法硬撼天机剑势!
两人你来我往,一连过了十招,依旧分不出高下!
任直一眼中终於露出一丝惊色。
“这傢伙”
“身上伤成那样怎么还能有这般反应?!”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蛮力!”
“他的剑”
“是杀过人的!”
在任直一眼中,萧寧的每一剑都充满了真实的杀意与血的磨礪,那不是剑馆中琢磨出来的技巧,而是战场上生死一线中磨出来的剑。
“他竟然真的有点本事。”
就在他出神一瞬间,萧寧猛然逼近,长剑横斩,带著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意扑面而来!
任直一瞳孔微缩,反手一剑架起!
“鐺!!”
剧震之下,地面直接炸开两道剑痕!
任直一连退三步,脚下拖出三道深深剑印!
而萧寧,同样震退两步,却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仍是淡然。
“这一剑不错。”
任直一眼神冷然,终於收起轻蔑之意,微微頷首。
“你是第一个,让我前十招后还不得不认真对待的人。”
萧寧则只冷淡回应一句:“天机榜第七,若不过如此,未免太让我失望了。”
这话一出,任直一面色顿变!
“好,好得很!”
“那就让你看看——我任直一,真正的剑意!”
空气中剑气陡然翻涌!
下一刻,任直一长剑直指苍穹,一声低吼:
“——风起!” 瞬间,天地骤变!
他全身气势攀升到极致,一道剑意如龙啸九天,直衝而出!
而萧寧,只是再次抬起焦黑的右臂,將手中长剑平举於胸前。
脸上,竟露出一抹笑意。
“我也想看看”
“你这天机山的高手榜第七,能不能破我这断臂之剑!”
剑意如潮,风起云涌!
“风起!”
隨著任直一厉喝出口,整片战场仿佛陷入狂澜之中,他周身气流倒卷,剑势节节攀升,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天剑,锋芒毕露,气势如破竹而下!
任直一脚步踏前,身形如风,长剑从上而下斩落,剑未至,地面便已龟裂!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观战之人皆是色变。
“这一剑比之前任何一剑都强!”冰蝶面色一变,忍不住惊呼。
“是真正的杀招!”蒙尚元亦目光沉凝,“他动真格了!”
面对这一剑,萧寧却没有任何退让。
他仅是一步踏出,焦黑的右臂抬起,那柄早已布满裂纹的长剑,再次举至胸前。
风动,火痕残烬!
他没有使出任何繁复剑招,只是一剑平推,毫无哨,却在瞬间,与任直一的惊天剑意撞击在了一起!
“轰——!!”
大地震颤!
尘沙飞扬间,两道身影被气浪掀飞,双双倒退!
任直一接连滑出五步才堪堪止住,脚下激起一圈圈震盪的气浪,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掌中微微颤抖的长剑,眉头深锁!
“怎么可能这傢伙受了伤,剑还是能如此之沉?!”
对面,萧寧也被震得后退三步,但仅是拄剑稳住身形,长发翻飞,战袍飘然,竟无丝毫凌乱。
他眼中冷意未减,只是静静望著任直一,仿佛根本不將对方的剑势放在眼中。
任直一的眼皮狠狠一跳。
他原以为,在自己全力出手之后,对方必然力有不逮,退避三舍。
可眼前这位年轻皇帝——竟仍能硬撼自己不落下风?!
“你到底是怎么练成这等剑术的?!”
他眼神中,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对手敌意,更多的是深深的疑惑与惊嘆。
“从我下山以来,听闻的都是你身为大尧第一紈絝,荒唐无度,骄奢淫逸,整日纸醉金迷。”
“可现在你这剑意,这杀气甚至比我这些年行走江湖,杀伐不断之下还要厚重!”
“你究竟是从哪来的?”
萧寧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收剑而立,缓缓吐气。
那焦黑右臂上,血跡已经渗透了包布,但他眼神不动如山。
“若你真听信了那些人说的紈絝传言”
“那你该庆幸,现在才见到我。”
话音一落,任直一目光一凝,尚未反应过来,萧寧便已再次踏前,整个人如离弦之箭,骤然欺身而近!
“看剑!”
剑风炸裂,如山压顶!
任直一脸色大变,猛然提剑架住!
“砰——!!!”
一声惊响!
剑刃碰撞,气浪如怒涛翻滚,方圆十丈之地尘沙漫捲!
任直一咬牙抵挡,可萧寧的剑却接连三斩,快得几近虚影,每一剑皆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
“他怎么越战越强?!”
任直一面色剧变!
萧寧明明右臂灼伤,体力消耗巨大,可他此刻的攻势却像是暴风骤雨,根本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你根本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紈絝王爷你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兵王!!”
这一刻,任直一终於意识到,他看走眼了!
萧寧的剑,根本不是江湖上所谓的“剑术”,那是沙场中廝杀淬链出的“战剑”!
每一剑斩出,都是以命搏命!
这是只有在军营、在火场、在真正战斗最前线才能铸就的剑!
“我败不得也退不得!”任直一一咬牙,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既然如此——”
“那就一决胜负!!”
他身形骤然一收,整个人似乎归於沉寂,剑意却在瞬间如海啸爆发!
剎那间,他四方踏出四步,剑意四分,封锁战场!
眾人只见任直一身影如幻,脚步落处,四道剑影盘绕而出,將萧寧牢牢困在中心!
而萧寧却只是眼神微敛,唇角缓缓浮起一抹淡笑。
“你要封我剑意?”
“——那就让你看看,我的剑,能不能破你的『四象』!”
他右手一震,长剑高举!
下一刻,一道冲天剑气自地而起,宛如衝破牢笼的怒龙,硬生生地从任直一的封锁剑阵中爆出!
“嘭!!”
四象剑影瞬间崩碎!
任直一身形猛震,连连倒退,脸色首次变得苍白!
他难以置信地望著萧寧,那道身影,在烟尘之中缓缓走出,明明一身焦黑,却如神明行於尘世!
“你到底是谁!出自,何门何派?”
萧寧收剑,淡淡开口。
“我是谁?”
他一步步走向任直一,剑锋指地,声如惊雷。
“在下——”
“落剑山庄,萧寧。”
“但也是——”
“这大尧的皇。”
这番话落下,任直一神色剧震,心潮翻涌。
任直一怔怔地望著面前的人,脑海中迴荡著那个名字:
——落剑山庄,萧寧。
落剑山庄!
那可是神川三大剑庄之一,是天下剑修圣地!
江湖传言,这三大剑庄的弟子极少出世,每一位,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
“你居然是落剑山庄的人”任直一喃喃著,眼中的轻狂与不屑,早已荡然无存。
此刻的他,目光里只剩下深深的震撼。
“怪不得怪不得你能接下我全部攻势怪不得你这剑意,不是江湖剑法的招数,而是生死搏杀中磨出的沉剑原来,你出自那里!”
他身上的气势略有动摇,眼中一瞬间竟多出几分迟疑与退意。
而对面,萧寧提剑而立,衣袍残破,火痕尚存。
风起尘落,他的声音低沉:
“落剑山庄,杀伐之剑,唯落剑一式。”
“而今此战,亦无需再多。”
说完,他右脚轻踏地面,剑锋朝天,缓缓扬起。
这一刻,整个战场忽然静止。
即便是天上飞鸟,似也感受到某种无形之威,瞬间扇翅远遁。
“落剑式。”
这一剑,没有哨,没有风雷交加的气势,也没有气浪翻滚的剑罡。
却在剑锋落下的那一剎那——
整个天地,如被这一剑割裂!
“嗡——!!”
无形的剑意,如雷霆贯穿长空,天地仿佛被一线光芒劈开!
那不是剑气——那是“杀念”的具现!
是万千血战之中,所锤链出来的“终结一切”的决断!
任直一只觉面前一切尽皆崩塌,那一剑仿佛从天穹落下,將自己整个人钉死在原地。
“挡不住!”
这是任直一脑海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念头。
他的双膝一软,竟下意识半跪於地,剑横胸前,几乎是以最保命的方式迎接那一剑的威势!
“轰!!!”
剑落!
地裂!
尘沙飞卷,十丈范围內,仿佛整个战场被一股狂暴的剑意扫荡一空!
待尘埃落定,任直一身前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宛如天裂!
他仍然单膝跪地,手中长剑破碎,剑柄尚在掌中,脸色煞白。
一抹血线,自唇角悄然淌下。
而对面,萧寧缓缓收剑而立。
他没有趁胜追击,没有一语奚落,只是平静地望著任直一。
任直一艰难抬头,看著那焦黑战袍、伤痕累累,却依旧挺拔如山的身影,喉咙微动,最终一声嘆息:
“我输了。”
这三个字出口,他神情没有一丝不甘,反倒有种久违的释然与清明。
“败於你手不冤。”
“你不是新起之秀你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帝王。”
说罢,他猛然抬手,將那半截剑柄插入地中,双手抱拳,朝萧寧深深一拜!
“任某记住了你的剑。”
“也记住了你这个人。”
风过尘起。
任直一低下头,沉默不语,似是在自省,又像是在思索。
而周围,先前所有看戏的兵將,此刻早已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呆望著那立於剑痕之前的男人——
他们的皇。
他以一人之姿,击溃十万敌军;
他以一剑之威,力压天机山第七任直一!
他不是只会在朝堂发话的傀儡皇帝,
他是——
真正的帝王!
刀锋所向,眾生俯首!
这一刻,战后的山风吹过,千军万马,山呼海啸。
“陛下——!!”
“陛下!!”
“吾皇万岁——!!!”
山林震盪,风雷为之低头!
——这一战,至此落幕。
——而那柄染血未乾的长剑,已在眾生心中,刻下无可撼动的威名!
战后余烬尚存,焦黑大地繚绕著未散的硝烟,破碎的战旗隨风猎猎作响。
晨光穿透云层,洒落在焦土之上,为这片残败战场镀上一层金辉。
微风拂过,拂动血色残袍,也拂动眾人心中那一抹震撼未平的波澜——山河静,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