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江小姐,有关你在此次绑架案中的实际表现和起到的作用,我们已经详细了解。在那样危急的关头,是您的冷静与勇敢,直接保护了多位市民的生命安全。这份功绩,这份在危难中显现的担当,西格玛州政府,以及我们警署,都不会忘记。”
江盏月抬起眼,神情是一贯的冷淡与静默,“警长先生言重了,我只是一名偶然途经此地的旅客。真正解决危机的,并非我个人。”
她很清楚,眼前这位日理万机的警署署长,亲自来到小旅馆,绝不仅仅是为了送上几句褒奖之词。
李维民笑容不变,象是没听出江盏月话语里隐晦的拒绝。
他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语气轻松地切入正题:“是这样的,州政府与市政厅联合筹划了一场晚宴,旨在庆祝此次危机顺利平息、重振市民士气,还希望江小姐务必赏光。”
“这不单单是为了表彰您个人的英勇,更是借此机会,让市民看到象您这样的榜样存在。届时,州内一些有影响力的商界领袖、文化界名流也都会出席。而且,市长先生也私下表达了意愿,非常希望能借此机会,当面向您再次致以最诚挚的谢忱。还望江小姐能给我点薄面。
江盏月扯了扯唇角,似乎在笑,眼里又尽是冷意,“感谢州政府与警署的盛情邀请,也请代我向市长先生转达谢意。不过我只是一位暂居者,相较于聚焦于个人的短暂荣誉,更乐见的是西格玛州本身能够迅速从此次动荡中恢复元气。我个人,实在不宜喧宾夺主。”
李维民的眼皮微微一动,他抬起眼,更仔细地审视着对面这个年轻女孩。
略长的刘海垂在她眉眼前,神情是始终如一的平静。
他轻轻咳嗽一声,“市政建设,尤其是关键交通枢钮的修复,一直是城市工作的重中之重。请您放心,资源已经倾斜,工期也在全力追赶。”
茶杯上方,红茶缓缓飘散着一层稀薄而持续的热烟,氤氲的雾气模糊了淡漠的眉眼,江盏月回道:“当然,我始终相信专业事务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就象旅馆经营该交给布兰琪夫人,治安维护该交给警署。我们普通群众,信任并支持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光影悄然移动,布兰琪夫人甚至已经悄悄续过一次热水
这场看似温和的拉锯持续了整整三十分钟。
双方都在用最礼貌的语言,进行着意志的试探与较量。
在临近结尾的时候,这位在西格玛州警界摸爬滚打超过三十五年的老署长,脸上终于露出为难,他看向窗外街道不起眼的一角,叹口气,“好吧,既然江小姐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再强人所难。今天,打扰你休息了。”
李维民出来后坐进车里,主驾驶位上那位跟随他多年的心腹警员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大,这女孩身份很特殊吗?竟然需要您亲自跑来劝说一趟。”
“岂止是特殊,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李维民望着车窗外江盏月走出旅馆门口的瘦高背影,“你以为真是市长本人想邀请她出席这种政商云集的高规格晚宴?她一旦出席这种场合,将以什么身份站在那儿?”
心腹警员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难道不是??作为此次事件中立下大功的平民英雄,接受表彰吗?”
李维民哼笑一声,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动动你的脑子!她若只是个普通功臣,发个奖章、给笔奖金,再安排一次媒体采访就足够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让她参加晚宴。”
心腹警员跟随李维民多年,并非愚钝之人
如果不是市长的意思,那至少意味着背后的人,其权力至少在市长之上,才能让市长甘愿充当传声筒。
是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能让市长都如此忌惮,或者说,如此顺从?
心腹警员握着方向盘的掌心微微沁出些许汗意,他眉心不断跳动,想到一种可能,悚然道:“是和??那位祁家的少爷有关?”
李维民冷笑,“还不算太笨。她到时候若真出席,身上的标签只会是那位祁少爷的女伴。但发出邀请的,却是市长办公室,用的是官方名义。市长自己不想蹚这浑水,才把我推出来当这个说客。”
害他一大把年纪,还要来这里连哄带骗地想让一个小姑娘入局。
“那您这??不是把两边都得罪了?”心腹有些担忧。
“我老了,”李维民吐出烟雾,“有些局,让年轻人自己去搅合吧。”
心腹警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李维民眼里闪过精明,“今天来的可不止我们。我刚才的话点的很明白了。那女孩聪明得很,应该清楚这一点。”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笑,真是有意思,看着年纪轻轻,性格冷淡的女孩,说起话来也和他打官腔,听着谦逊有礼,实则软中带硬,寸步不让。
李维民语气感慨,“她要是愿意顺势接受这场邀请,凭着这份功劳和背后的势力,在那个名利场中稍微运作一下,未必不能为自己搏得不小的筹码。只可惜,人家志不在此。”
他将烟头摁灭,摇了摇头。
靠近“布兰琪旅店”的不起眼街角处,一辆车身宽大、颜色深邃的轿车静静地停泊在那里,阴影浓重得化不开。
零星的雪花开始从天空飘落,悄然落在车顶和暗色的车窗玻璃上。
车内的人懒散地靠在座椅上,不时掠过的车灯光影短暂地照亮了他深邃眉眼,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窝显得更深,勾勒出利落而充满侵略性的线条。
他视线看着目标明确走过来的人。
随着距离拉近,能更清淅地看到她脸上的神情。
穿着大衣,裹上围巾,唯有唇角那点下陷的弧度,显得来人愈发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