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夜晚,就此落幕。
但江盏月的行为并没有停止。
夜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庄园,伊珀棉看见窗外夜色中那点飘忽不定的灯光,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起初,他以为这是一种监视,一种来自庄园主人对他这个不速之客的警剔。
但连续几天的观察,他推翻了这个猜测。
江盏月不是要监视谁,仅仅是单纯地睡不着觉。
他这几天粗略地算了算,江盏月一天大概只会睡三四个小时。
伊珀棉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探究,之前倒是零零碎碎地听说过,有些富人家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也可能藏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阴私。
但是也有矛盾点,这几天待下来,这家人之间的气氛非常融洽,不至于为了欺骗他这么大费周折的伪装。
那么,原因究竟是什么?
江盏月回来的时候,看见蹲在门边的伊珀棉。
伊珀棉不知从哪里给自己拉来了一个小板凳,双手托着腮,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廊灯在他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晕,让他看起来象一只无家可归、寻求庇护的小动物。
江盏月垂眼看着他,“如果只是为了留下来,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伊珀棉揉了揉眼睛,熟悉的笑容回到他脸上,“我喜欢,可以吗?”
江盏月目光在少年被夜露微微打湿的额发上停留一瞬,“回去睡觉。”
伊珀棉却象是没骨头般,委屈地垂下眼睫,嗓音黏糊糊地:“起不来。”
象是撒娇,又象是真的抱怨。
江盏月冷淡地应道:“哦,那等你能站起来再回去。”
说完就径直越过他身边离开。
留在原地的伊珀棉眨了眨眼。
但这天之后,情况似乎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江盏月没有再出来四处走动,只是伊珀棉注意到,江盏月房间的灯光依旧会在夜晚时分亮起,象一颗准时升起的、孤独的星。
直到很晚,很晚,才会熄灭。
而他知道,江盏月第二天六点就会准时起床,出现在早餐桌前,脸上看不出丝毫倦容,仿佛那持续到深夜的灯光,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伊珀棉不知道她为什么需要那么少的睡眠。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即使眼皮一直在打架,哈欠连天,眼框泛酸,却同样没有睡觉,只是看着窗帘后那点微弱的光。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那为期一个月试用期的最后一个星期。
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闷,连鸟鸣都稀少了许多。
伊珀棉悄无声息地出了门,融入庄园边缘更加浓密的树影之中。
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星子稀疏地洒下一点微光。
在靠近庄园后墙的灌木丛阴影里,伊珀棉停下了脚步,看见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们带着自制的土炸药,正小心翼翼地准备靠近庄园主体建筑。
他在混混堆里混了这么久,当然清楚这些人的作风。
就在几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他们身影猛地一顿,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彻底没了意识,
当其中一人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就看见了一张凑近的、笑嘻嘻的俊美面孔。
“哎呀,真是帮大忙了。”少年声音额外欢快。
“什么鬼?!”那人惊恐地想挣扎,却发现浑身无力。
随即,他感到脖颈上载来一点软软的、带着凉意的触感,象是有冰冷滑腻的蛇类,正沿着他的皮肤血管缓慢攀爬游走。
伊珀棉的手随意地搭在他的脖颈要害处,声音愈发轻:“幸好你们在一个月之内来了。”
“把这里割下来,当成礼物送出去,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象是认真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不行,太血腥了。”随即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着。
那几个人听着他越来越恐怖的猜测,伴随着时不时的叹息遗撼,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淅。
周围是茂密的树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
“啊,有了。”伊珀棉打了个响指。
“你们就带着这些小可爱,一起滚下山去吧。”他象是变戏法一样,不知从何处摸出来几只折叠得极为精致的千纸鹤。
伊珀棉不由分说地将纸鹤塞进他们衣服的口袋和领口里。
“滚下山的时候,说不定,‘砰’——的一声,”他语气甚至带着孩童般天真又残忍的期待,“摩擦生热,就会变成漂亮的烟花了哦。”
“不然,留几具冷冰冰的尸体在这里,也太丑了,伤眼睛。”
伊珀棉对自己的创意颇为满意。
剩下那些尚存一丝意识的人,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仿佛看到了比地狱恶鬼更可怕的东西,连发抖都忘记了,只是僵直地看着他。
然而,更令人惊恐地还在后面,他们看向伊珀棉身后,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恐惧扼住的声音:“有,有鬼!”
顺着他们惊骇的目光望去,只见庄园方向,浓稠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隐隐显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伊珀棉循着他们的视线看向身后。
即使心里早有某种预感,但当那个白色的身影真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浓稠的树影下时,他眼皮还是跳了跳。
她就象是从黑暗本身凝结而成,不知已在那里伫立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偶尔从云缝中漏出的一缕月光,勉强勾勒出她略显苍白的脸部线条,和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清亮、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江盏月举起了手机,刺眼的白光手电筒功能骤然亮起,划破了夜的帷幕。
她走近,光线掠过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最后定格在伊珀棉手中那些造型精致的千纸鹤上。
“这些千纸鹤是什么?”
伊珀棉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试图用惯常的嬉笑蒙混过去,“一点小玩意,吓他们的。”
他晃了晃手中那几只纸鹤,它们在强烈的手机光线下,几乎变得透明,边缘泛着冷光。
江盏月问:“会爆炸?”
伊珀棉顿了顿,知道瞒不过,干脆承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