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如墨的乱世阴云笼罩着汉帝国的苍穹。
曾经威加四海的天子威权,如今在黄币怒潮与野心膨胀的双重冲击下,已然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帝国的版图被切割得七零八落,各方势力如同挣脱了缰绳的猛兽,在焦土之上勾勒出令人膛目结舌、却又暗合某种混沌秩序的诡图景。
冀州、青州前线,雷声大雨点小的僵持坟场。
临淄城头,那曾经踏碎郡守喉骨、唤出黄云巨人的“天公将军”张角,已将全部心力押注在青州临淄这艘“太平道底线方舟”之上。
他亲临城下,驱动“黄天蔽日大阵”,恐怖的威压日复一日碾向这座坚城,青州临淄气运的炼化是其道行大成、孤注一掷的根基。
与之对阵的朝廷军,并非铁板一块,
“兖州总师”皇甫嵩接收了程昱、廖化交割的八千精锐,并豫州十万精锐以及豫州、
兖州士族数十万私兵之后,却在泰山郡边境布下防御阵势,与冀州方向的黄币主力形成了“锁龙坚壁”般的对峙。
内部,他还要与士族将领争权,进兵冀州的意图被“稳定充州”的谏言所阻。
外部,皇甫嵩一边防范着陆鸣的窥视,一边还要应付“陛下面前的红人”董卓的倾轧而“讨逆大元帅”董卓亲率十万虎狼般的【西凉铁骑】疾驰而至,却已错过最佳干涉的战机。
他采纳李儒毒计,意图架空皇甫嵩、朱伪并集成诸军立威。
既然冀州难入,他便将矛头悍然转向毗邻的青州边境。
西凉铁骑的凶悍足以“屠营立威”,但在青州黄巾,特别是可能潜伏的张梁部神上使精锐的拼死抵抗下,双方在漫长的战在线陷入了惨烈的胶着。
于是,冀青前线成了风暴最内核却也最沉闷的地带。
一月十三战,小规模冲突如蚁啃噬巨树,鲜血浸润焦土,引得渴望“双倍积分”与“战场冲榜”的异人如蝗而至。
然而决定天下走向的惊天决战,却迟迟不见踪影,只有前线物资的日益匮乏与粮价的飞涨,甚至出现商人通敌售卖劣粮,以及皇甫嵩营中压抑的平静与董卓军中的暴躁杀意,
无声诉说看僵局下令人室息的危机感。
我们将视角转到相对平稳的荆州之地,
在黄币动乱之初被一方渠帅追着头打的荆州世家,如今展现出强大的地方动员能力。
在山海领帮助他们夺回南郡之后,他们成功“收复除了南阳郡的大部分疆域”,境内零散黄币已步入清扫阶段,地方秩序似乎在部分恢复。
然而,他们对帝国的忠诚底色,在南阳郡的态度上暴露无遗。
南阳乃帝乡、荆州第一大郡、咽喉要冲,战略意义不言而喻。荆州世家却默契地“毫无收复南阳郡的意思”。
这绝非力量不逮,而是赤裸裸的战略保留!
他们或视其为与黄币乃至朝廷讨价还价的缓冲筹码,或因内部势力权衡而选择搁置,
更可能蕴含了观望风向、图谋更深的地方割据野心。
南阳的混乱,或许正是他们拒绝中央权威重返荆州的壁垒。
所谓的“光复”,内核不过是荆州本土地盘和利益的巩固。
而帝国腹地益州,更是地方割据四起,道教道统之争跌岩起伏。
当张角在中原苦撑时,西南益州的汉中郡渠师张鲁展现了惊人的扩张力。
他不仅占据了整个汉中郡,更是挥军拿下了巴西郡和巴东郡,“几乎占据了益州的半壁江山”。
在这片远离帝国内核的沃土之上,他彻底撕下黄币渠帅的身份,自号五斗米道“师君”,创建了一个高度自治、政教合一的割据政权。
更为关键且野心昭然的是,他传遍五斗米道,宣称五斗米道才是道教的正统。
这无异于在太平道倾尽全力与汉帝国角力之际,与张角的太平道做出了切割,公然争夺道教领袖地位与民心信仰,其自立门户、裂土称王的意图已呼之欲出。
益州,正在逐渐脱离汉帝国的掌控,成为张鲁的独立王国。
不过这些对比起帝国的南方,都还在大多数人的意料之中。
谁都没想到,黄巾之乱初期相对平稳的帝国南部,会在半年之后的初冬之际,发生如此巨大的动乱。
江东猛虎孙坚的野心已然暴露无遗。
孙坚先是借张宝肆虐青州之机,暗中将流亡的青州残馀士族尽数吞并,以许诺“共分扬州”的条件获得青州士族的全力支持。
悄然消化了一个月后,集成出一支拥有本部精锐、舒城周氏及青州遗族的恐怖混合大军,发动攻略扬州的战争。
攻略豫章郡是其第一步,他悍然软禁扬州刺史刘,夺其印信,堂而皇之打着“扬州刺史刘”的旗号,发布“剿匪”文。
他亲率中军、孙策周瑜左翼、青州遗族右翼,三路齐发,兵锋直指豫章腹地南昌。
其目标绝非仅为豫章郡、丹阳郡、吴郡等扬州之地,凯的是庐江、广陵乃至整个江东之地!
而孙坚的行动文引发广陵、庐江家族的慌乱和急切。
孙坚的突然崛起和庞大兵力瞬间惊醒了邻近的广陵、庐江联盟。
他们从彼此内斗倾轧中仓促抽身,巨大的威胁感压倒了私利争吵。
联盟当机立断,决定先发制人一一联合夹击丹阳郡!
他们仓促以“助剿黄币馀孽”、“应丹阳士族邀请”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为遮羞布,实则旨在抢占战略要地,阻止孙坚北上扩张的势头,一场围绕丹阳的新内战已然爆发。
同一时间,徐州的其他势力也都没有闲着。
在徐州的权力场中,下邳陈氏展现出强大的手腕。
他们在黄巾动乱之后再次压服了徐州牧陶谦和富甲一方的朐县糜家,控制了徐州的内核力量。
出于对青州黄币南侵的担忧以及压制陶谦势力的发展,陈氏迅速行动,进兵彭城郡、
琅琊郡,构筑防御纵深,俨然成为徐州实际掌控者和北境屏障。
徐州内部的权力结构已被彻底重塑最后,帝国的心脏地带一一司隶州,反而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跟黄币之乱之前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变化”的景象。
但这绝非真正的宁静,而是各方势力基于危险算计所达成的脆弱默契下的和平假象。
大将军何进在洛阳拥兵自重,他的目标是借乱养寇,清除十常侍,甚至图谋“异姓王”。
他需要司隶表面稳定以操纵朝局。
汉灵帝刘宏虽遭龙气反噬重创呕血,但有十常侍和密函中承诺誓死效忠的董卓二十万西凉铁骑作为依仗。
司隶不乱,是他摇摇欲坠皇权的最后门面。
而无论是一直在洛阳积蓄力量的何进,或是奉诏入中原却目标他方的董卓,还是在远方扩张的孙坚、新近崛起的张鲁、割据益州半壁的张鲁、以及巩固半壁荆州的世家,甚至是虎视耽欲南下河内的丁原,他们都心知肚明一件事情:
此时打破司隶平衡,贸然进攻或染指洛阳,无异于捅了马蜂窝,会瞬间成为所有矛盾汇聚的焦点,引发不可控的大火并。
大汉统治帝国数百年,不管怎么说也是“虎倒馀威在”,更何况大汉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因此,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司隶,让它象一个被真空包裹的孤岛,维持着风暴中心那脆弱到极致的、一触即碎的平静。
这份平静之下,是洛阳城内何进与十常侍日趋激烈的生死暗斗,是刘宏喘息时日的飞速流逝,是远方丁原在并州碾平坞堡、图谋河内的隆隆马蹄声。
汉帝国的局势之所以“越来越让人看不懂”,本质上是创建在皇权崩溃基石之上的“礼崩乐坏、纲常尽毁”。
每一个州郡都在疯狂地自行其是,朝廷对于地方的掌控来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临界点而半年多的动乱,让遍布整个帝国的战争形态逐渐发生异化。
北方的主战场被奇异的战略僵局所冻结;南方的“剿匪”兼并混战的借口;
西南的割据已然成型。
朝廷诏令虽然还不至于成为一纸空文,但地方官员、前线大将有的是办法和借口不受朝廷诏令。
土族将领公开抗衡主帅,警如皇甫嵩、朱伪、卢植等人的遭遇;某些地方大族视帝乡为弃履;封疆大吏沦为阶下囚;连宗教都在内部争夺正统。
就连士族的规则都开始彻底颠复:谎言成为开战的通行证,打着剿匪旗号就可以成为攻打其他地方的正式名义;地方豪强反客为主压服一州刺史;空有头衔的主帅被当地士族彻底架空。
野心之火在帝国每一个角落熊熊燃烧,最多就是加之一层掩饰。
唯一维系司隶表面平静的,并非对汉室的敬畏,而是各方巨兽之间相互忌惮的危险平衡,如同在方丈深渊上走钢丝。
这份平静,是乱世中最昂贵也最脆弱的奢侈品。汉帝国,这台庞大而腐朽的机器,其部件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崩解、重组、互相撕咬。
这幅由野心、权谋、战火与背叛共同绘制的“群魔乱舞图”,正预示着四百年汉祚行将落幕,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乱之世已轰然降临。
无人知其终局,只觉风云诡,前路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