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张城西五十里,沂水上游北岸。
连续三夜,这片被丘陵环抱的河湾地带成了廖化手中最锋利的无声之刃。
两万【泰山铁卫】如同从大地深处爬出的玄甲幽灵,重甲内衬的厚绒隔绝了金属碰撞之声,特制的裹蹄让那足以踏裂磐石的步伐踩在松软的河滩地上也只馀下极其沉闷的回响。
十万山海精锐辅以部分州郡抽调的精壮,如蚁群般高效而沉默地轮替劳作。
白日,这里是空山寂蓼,唯有沂水奔流不息。
夜幕降临,便是数万柄铁铲、锄头在泥土砂石之中无声掘进,堤坝的轮廓在冷月寒星下飞速增高、增厚。
【泰山铁卫】巨大的力量展现得淋漓尽致,沉重的石碾在他们手中如同玩物一般,狠狠夯实着每一寸填土。
沂水上游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抬升,形成一片幽暗沉静的巨湖,平静的水面下积蓄着足以崩山的巨力,倒映着张梁营地方向隐约的火光。
廖化站在临时搭建的土坡指挥台上,目光如鹰隼般穿透黑暗,望向东南方被火光和喊杀声笼罩的寿张城。
他能想象赵弘的【黄巾力士】正用沉重的斩马刀劈砍着城垛,张梁主力那如同黑潮般的人海正一次次冲击看摇摇欲坠的城墙。
三日激战,寿张城垣已残破多处,张家私兵和族中子弟伤亡惨重,山河图秘藏的反噬之伤在张岱脸上刻下更深的沟壑一一这一切,都在廖化和程昱的计算之中。
蓄水,不仅为水攻,也为让张梁将全部重心和力量都死死钉在城下,无暇他顾。
时间很快来到廖化在沂水上游筑堤蓄水的第四日拂晓。
寅时末刻,东方天际刚泛鱼肚白,休整了一夜的双方还保持着久战后的一丝疲惫。
就在赵弘再次集结玄铁重甲步卒,准备发动黎明时最猛烈的一波攻势,意图一举压垮城南残垒时,沂水上游五十里外一一支万人规模的山海工兵营手持巨大铁钎、火药桶,在廖化冷静的手势下,猛地撬动了事先埋好的支撑点!
“轰隆隆一一!!!!”
一连串沉闷如滚雷的巨响撕裂黎明的寂静,积蓄三日的滔天洪流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坚固的堤坝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冲垮!
积蓄的亿万钧湖水瞬间获得自由,裹挟着土石巨木,化作一道毁灭性的土黄色巨龙,
沿看河道咆哮而下,其速度远超奔马!
寿张城西五十里到二十里,几乎是瞬息即至!
城墙上的张家守军只觉得脚下大地传来可怕的震动,紧接着,是远比战鼓擂动更为恐怖、如同山崩海啸般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迅速吞噬一切其他声响!
城下,刚刚集结完毕,准备冲锋的赵弘大军最先遭殃!
“水!大水!!!”凄厉变调的警报才刚刚响起。
灭顶之灾已到面前!
浑浊的、裹挟着泥沙碎石烂木的巨浪如同倒塌的山岳,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拍进了黄巾大营的内核局域!
那些用巨木加固的营寨栅栏、沉重的攻城器械,在洪流面前如同孩童的积木玩具般被轻易卷走、粉碎!
数万名身披玄铁重甲的【黄币力士】本是战场雄兵,此刻却成了最大的累赘!
恐怖的水压瞬间将他们冲倒,沉重的玄铁甲非但不能提供防护,反而象石白般将他们拖入水底淤泥!
室息、践踏、撞击惨叫声甚至来不及发出就被浊浪淹没!
庞大的步兵方阵在洪流冲击下四分五裂,人如蚁草芥般被卷走!
战马惊恐嘶鸣,拖着骑手在泥水中盲目挣扎冲撞!
大水卷过之处,营地化作一片漂浮着杂物、户体和绝望挣扎身影的泽国!浑浊的水迅速染成暗红。
这股人工制造的洪水并未止步于西营。
在寿张城地势略高的城墙阻挡下,大部分洪水改变方向,凶猛地漫向城南和城东张梁主力驻扎的广阔局域。
正在轮替、休整以及准备梯次进攻的黄币大军主力被彻底卷入洪流!
混乱!无法想象的混乱!
张梁立于临时高起的中军将台,目毗欲裂地看着这末日景象。
他脚下的木台都在摇晃。
精心布置的攻城阵型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浑黄汪洋,水面上浮沉的是他的精锐士兵,水底下埋葬的是他横扫充州的野心!
“天杀的朝廷狗贼!本将定报此仇!!”张梁的咆哮被巨大的水声瞬间吞没。
当洪水的第一波冲击威力稍减,黄币大营陷入空前混乱,无数土兵正挣扎着向高处攀爬逃生时一“朱将军!是时候了!”程昱冰冷的声音在坡顶响起。
朱伪眼中燃起决绝的战意。
尽管先前被山海谋士团算计夺权,但此刻为了胜利和荣誉,皇甫嵩的警告被他抛诸脑后。
他猛地拔出佩剑,指向下方如同巨大蚁窝般混乱的洪泛区:
“【左卫射声营】!目标一一泥沼挣扎之敌!劲弩,破甲箭,自由速射!给我杀!!!”
早已枕戈待旦的两万【左卫射声营】精锐弩手掀去伪装草席!
冰冷的弩机瞬间对准了浑浊水面上无数活动的黑色目标!无需精确瞄准,只需对准那片绝望挣扎的人群!
“嘣!嘣!嘣!嘣!”
弓弦震荡的密集破空声瞬间取代了水流的咆哮!
黑压压的弩矢如同从东坡升腾起的致命乌云,精准而冷酷地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噗噗噗!
利器入肉声、惨叫声、溺水声交织成死亡乐章。
正在浊浪中挣扎的黄巾士兵,身上穿着被打湿后更显沉重的皮甲或布衣,面对如雨落下的精钢破甲弩箭,毫无防护能力。
那些侥幸靠近高地边缘,正试图抓住一根救命树枝或石块的士兵,更是成了明晃晃的活靶子!
朱伪亲自督战,弩阵分成数排轮番施射,箭雨毫不停歇,象一把巨大的铁梳,一遍遍筛过水面和浅滩。
鲜血在浊黄的洪水中大片大片晕开,将水面彻底染成令人作呕的紫红色。
侥幸未被洪水冲走的少量攻城器械旁,试图负隅顽抗的黄币弓箭手刚刚搭箭,就被更精准、穿透力更强的射声营弩矢钉死在水坑中!
与此同时,程昱挥动令旗:“山海弓弩营一一!目标,敌阵中高级头目、组织抵抗者!射!”
廖化调拨给朱伪指挥的六万山海精锐弓箭手也添加战斗!
尽管精度和穿透力不如【左卫射声营】,但胜在数量庞大!
密集的箭矢形成一片复盖性的死亡风暴,如同犁庭扫穴,进一步摧毁着黄币残兵本已脆弱不堪的抵抗意志。
整个东坡高地前,已成修罗血海!
就在东坡箭雨疯狂收割生命的同时,廖化亲率的两万【泰山铁卫】和三十万山海精锐及州郡兵主力,早已占据洪水未能淹没的寿张城周围所有关键高地!
这并非被动防御,而是廖化布下的最后一张死亡之网!
当洪水初起,张梁及其内核将领尚在中军高台勉强支撑。
赵弘凭借地级实力和亲卫拼死保护,勉强聚拢部分重骑和内核【黄币力士】拱卫在张梁周围。
然而,当大水将主力冲散成无数零散碎片,东坡的箭雨如同割草般屠求生者,张梁终于明日,寿张已是绝地!
“大贤良师在上!人公将军!走!向北!!!”赵弘双目赤红,一把扯起心神巨震的张梁。
“能动的骑兵!跟上!!!”张梁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再顾不得什么“人公威严”
被亲卫簇拥着跳下将台,一头冲进仍在肆虐的洪水和没膝的泥泞之中。
残存的黄币精锐一一主要是赵弘直系的神上使骑兵部队和少量反应过来的渠帅亲骑,
约莫有七八万之数,像无头苍蝇般仓惶涌向远离洪水和东坡箭雨的高地。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早已卡死每一条通路的钢铁壁垒!
“稳住阵线!刀盾在前!长枪如林!放箭!”
廖化冰冷的命令在每一处高地响起。
占据绝对地利,以逸待劳的山海大军,爆发出恐怖的战力!
在西侧一处关键隘口,数千名狼狈不堪的黄巾骑兵凭借马力,冒着稀稀拉落的箭矢,
终于硬顶着湿滑泥泞冲上了一处缓坡顶部。
马蹄带起的烂泥糊满盔甲,人和马都气喘如牛,以为自己逃出生天,
然而,当灰头土脸的渠师黄币头目刚刚看清坡顶的景物时,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坡顶上,严阵以待的不是预想中的空地和通路,而是一排排如同玄色铁墙般巍然不动的一一【泰山铁卫】!
他们身披复盖全身的冷锻玄铁重铠,重盾深深砸入地面,盾后是长达丈许的“百炼破甲精钢”长梨,如同钢铁荆棘林指向天空!
厚重的铁血重甲部队气息连成一片,形成一股令人室息的威压!
“是是重甲步兵!完了”黄巾头目的绝望叫声还未落下,就听到对方的号令声::
“冲锋队列!破!”廖化身侧亲卫校官厉声嘶吼。
“吼!!!”
【泰山铁卫】阵线如山崩般整体压前一步!重盾撞击!
长如毒龙出海!精准而狂猛地捅向刚刚抵达坡顶、队形散乱、立足未稳的骑兵数组!
噗噗噗噗噗!
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和战马临死的悲嘶瞬间响成一片!
巨大的冲力加之精准的刺击,前排黄币骑兵如同撞上钢墙的豆腐,连人带马被重塑穿透、顶飞!
后排的骑兵惊骇欲绝,勒马不及,拥挤着撞入前排血肉横飞的地狱,在狭窄的坡顶上引发更大的踩踏混乱!
“短柄战锤!!”第二声命令传来。
站在重盾长后的铁卫迅速交换武器,沉重的、专为破甲打造的巨型战锤挥舞而出,
带着风雷之声,狠狠砸向因地形限制而无法施展骑兵冲击优势、陷入混战泥潭的重甲黄巾兵卒和战马!
“咔!噗!”
骨裂的闷响与血肉骨骼被巨力挤压粉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重锤之下,即便是身披薄铁片甲的黄币精锐,也脆弱得象纸糊一般!
狭窄的坡顶隘口瞬间化为血肉磨坊!
【泰山铁卫】每一步推进,都伴着黄巾人马的惨烈哀豪和死亡!
“放!”
高坡更高处,大批山海弓弩手毫不留情地将密集的箭雨射向坡下还在挣扎攀爬的后继者!
前有铁墙重锤堵路,后有追兵箭雨催命,侥幸躲过洪水和东坡箭矢冲到高地下方的黄巾残兵彻底崩溃!
同样的景象在所有通往高地的要道、山谷、丘陵地带上演!
三十万山海精锐占据各个高地,以逸待劳,居高临下,以强弓硬弩复盖射击,再辅以重甲步卒组成的坚固防线。
任何试图攀上高地寻求生路的黄巾溃兵,都要面对一道无法逾越的血肉与钢铁的封锁线!
绝望的哭喊和临死的诅咒弥漫在每一处高地边缘。
泥泞的缓坡下,户积如山,后续冲来的溃兵甚至将同伴的户体踩踏成泥,只为能离那代表“生路”的高地近一步,却又被无情的箭矢和长矛一次次推回死亡的深渊。
血色残阳,如同泼满充州大地的浓血。
喧嚣了一整日的战场,终于只剩下风声、水流缓慢退去的泊泊声、乌鸦嘶哑的鸣叫以及垂死伤兵零星的呻吟。
寿张城下,曾经旌旗蔽日、人喊马嘶的庞大黄币军营局域,此刻一片狼借。
洪水退去后留下的是一片裹着尸骸和兵刃残骸的深厚淤泥,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暗红与泥黄。
虽然寿张城中的百姓也多有损伤,无差别攻击的洪水对城内的居民、守军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腐烂的气息混杂看浓郁的血腥,令人室息。
偌大的战场,视线所及,唯有【泰山铁卫】那玄铁甲胃的寒光和朱伪魔下【左卫射声营】弩手标志性的黑色披风在山海大旗的指引下,在清理战场、肃清残敌。
张梁主力部队数十万之众,在此战中被近乎彻底抹去!
淹毙于洪水、射杀于东坡滩涂、绞杀于高地边缘者不计其数!
寿张城外方圆十数里,户横遍野,浊浪血泥难以分辨人形,真正是浮尸蔽水,流血漂橹!
只有张梁和赵弘这两个首恶,凭借着天级和地级巅峰的超凡实力,以及身边汇聚的最后、也是最精悍的数万骑兵,如同受伤的狼群,踏着同袍的户骸,在洪水制造的混乱窗口期,不惜代价地向北、向东强行突围!
他们在损失惨重后,最终还是依靠战马的速度优势和两位主将强横的武力撕开了一道口子,狼狐逃离了寿张这个血炼地狱。
跟随他们突围的残骑不过十馀万之数,且多为惊弓之鸟,军心彻底崩溃。
当最后一缕天光隐没于地平线,寿张城头那面历经数日苦战、残破不堪的张氏族旗被缓缓降下。
一面崭新、坚韧的玄鸟大,伴随着山海大军胜利的号角声,迎着夕照下的血雨腥风,猎猎飘扬在寿张城的最高处!
这场精心策划、以水为刃、依地利而绝杀的战役,不仅解了寿张燃眉之急,更几乎打断了张梁在充州伸出的最强一臂!
它将成为整个黄巾之乱中,继长社之后,朝廷平叛力量取得的又一关键性大捷!
程昱的毒策、廖化的坚忍、朱伪被迫的配合、乃至山海精锐恐怖高效的执行力,都深深地刻进了每一个幸存者的骨髓里。
而张角隔空落子劈裂山河阵图的神威,似乎也在这一次,被凡间的铁血与智慧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