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那叫一个狼狈,简直就象是被龙卷风给扫荡过一样。
饭桌被掀翻在地,锅碗瓢盆碎了一地,剩菜剩饭洒得到处都是。
而在这一片狼借之中,一个穿着跨栏背心的干瘦男人,和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妇女,正上演着全武行。
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女人用指甲在男人脸上挠,两人嘴里还骂骂咧咧,用的词儿那叫一个难听。
这哪里是家啊,这分明就是个战场!
屋里那对打得正欢的中年夫妻,发现了门口多了两个大活人。
两人的动作象是按了暂停键,都停了下来。
不过,也就停了那么一秒钟。
那个叫张桂芬的女人,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脸上还挂着几道新鲜的血痕。
一叉腰,冲着门口的两人就嚷嚷开了:“看什么看!
没见过两口子打架啊!
滚滚滚!”
那泼妇骂街的架势,让陆宁都忍不住直摇头。
旁边的刘建国,那个干瘦的男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捂着被挠花的脸,也跟着帮腔:“看什么看?
再看眼珠子给你们挖出来!”
杨爱国站在门口,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塔山”,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也不点着,就那么干叼着。
吸了一口不存在的烟,这才缓缓抬起头,用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扫了屋里这对活宝一眼。
“警察。”
杨爱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随手一亮,上面国徽闪闪发光。
“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来了解点情况。”
“警察?”
刘建国和张桂芬两口子,一听这两个字,气焰瞬间就灭了一半。
虽然还是那副不耐烦的德行,但至少不敢再张口骂人了。
“警察……警察来我们家干啥?”张桂芬嘟囔了一句,“我们就是夫妻吵架,不犯法吧?”
杨爱国没理会张桂芬的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你们女儿,刘婷,昨天是不是没回家?”
一提到女儿,这两口子的反应更是奇葩。
刘建国愣了一下,反问:“刘婷?
她回不回家我们哪儿知道?
那丫头在纺织厂住宿舍,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一趟,谁管她啊。”
张桂芬更是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就是,她爱回不回。
再说了,警察同志,你们找她干啥?
是不是那死丫头在外面犯什么事儿了?
我跟你说,她已经成年了,犯事可和我们没有关系!”
这俩人的反应,冷漠得让陆宁心里直冒寒气。
女儿没消息,当爹妈的,居然一点都不关心,第一反应还是女儿是不是惹事了。
这是亲生的吗?
就在这时,刘建国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指着张桂芬的鼻子又骂了起来:“我跟你说!
都怪你!
就是你把刘能那小兔崽子给惯的!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鬼混,正事不干,搞得现在婷婷都烦他,姐弟俩三天两头干架!”
张桂芬一听这话,立马就不干了,又跳了起来:“你怨我?
刘建国你还有脸怨我?
你要是有本事,能多挣两个钱,儿子会变成这样吗?
我跟着你吃了多少苦?
你还好意思说我!”
眼看着第二场世界大战又要爆发,陆宁赶紧上前一步,插进了话头。
“两位,先别吵了。”陆宁声音不大,但很清淅,“我们想问一下,你们儿子,刘能,现在在哪儿?”
“刘能?”
提到这个儿子,两口子又跟被戳了肺管子似的,异口同声地吼了出来:“鬼知道他死哪儿去了!”
然后,新一轮的互相指责又开始了,根本停不下来。
“还不是你生的好儿子!
成天就知道伸手要钱,跟个要饭的似的!”
“你还好意思说!
那不是你儿子?
你管过他一天吗!”
陆宁和杨爱国就这么站着,听着这对夫妻在争吵中,把儿子刘能的“光辉事迹”给抖了个底朝天。
总结一下就是:刘能,二十岁,无业游民,城南区着名街溜子。
人生三大爱好,夜店、游戏厅、找姐姐要钱。
经常夜不归宿,跟家里关系极差,尤其是跟姐姐刘婷,简直就是水火不容。
“上次,就上个星期!
那小王八蛋又管婷婷要钱,婷婷不给,他差点把婷婷的骼膊给打折了!
要不是我拦着,非出人命不可!”刘建国说得唾沫横飞。
“你拦着?
你放屁!
你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要不是邻居听见动静过来,婷婷那天就得被那畜生打死!”张桂芬立刻反驳。
听到这儿,陆宁和杨爱国的眼神,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这个刘能,嫌疑很大啊!
趁着两口子吵得不可开交,没人注意这边,陆宁的眼睛在屋里飞快地扫视着。
在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柜子上,摆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的刘建国和张桂芬,比现在年轻得多,脸上还带着笑。
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依偎在两人身边。
那个小姑娘,眉清目秀,右眼眼角下,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清淅可见。
照片里的一家四口,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幸福。
再看看眼前这个满地狼借、乌烟瘴气的“家”,陆宁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悄悄地走了过去,趁着没人注意,把那张全家福从相框里抽了出来,对折一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
又过了十几分钟,杨爱国和陆宁总算是从那场无休止的争吵中脱身了。
两人走出筒子楼,外面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可他们俩的心,却还是跟在冰窖里一样。
最让陆宁觉得心寒的是,从头到尾,刘建国和张桂芬,都没有一个人开口问一句:警察同志,你们到底找我们女儿有什么事?
就好象,刘婷这个人,跟他们家没任何关系一样。
两人走出了很远,拐过了巷子口,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那栋破楼里,传出来的对骂声。
一声又一声,象是永远都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