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陆宁来到城南分局,做完笔录。
整个刑警大队的气氛,就跟上了发条的闹钟似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十万火急”四个大字。
走廊里,小跑着打电话的、抱着文档一路狂奔的,彼彼皆是。
“七七碎尸案”就象一块巨石,砸进了城南分局这个原本还算平静的水潭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陆宁在接待室,被一个年轻警员给叫住了。
“你就是陆宁吧?
李大队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谢谢。”
陆宁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来到刑警大队长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推开门,陆宁一眼就看到了李虎。
李虎正坐在办公桌后头,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在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跟李虎年纪相仿,也是四十来岁,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五官跟刻出来似的,板板正正。
穿着一身洗得有点发白的旧警服,腰杆挺得笔直,两只手背在身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严肃劲儿。
这人就那么站着,一句话不说,却让人感觉比办公室里的空调还凉快。
“李大队,您找我?”陆宁开口。
李虎一看到陆宁,那张疲惫的脸上总算挤出点笑模样。
站起身,指着那个国字脸男人,对陆宁说:“小子,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手下最能打的兵,杨爱国。
从今天起,杨爱国就是你师父了,你跟着他好好学。”
接着,李虎又扭头对杨爱国说:“老杨,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好苗子,陆宁。
暂时归你带着,多教教。”
杨爱国这才缓缓转过身,用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上下扫了陆宁一遍。
那眼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象是在菜市场挑白菜,看看这棵水灵不水灵。
“师父好!”陆宁赶紧上前一步,主动伸出了手,脸上挂着热情的笑。
谁知道,杨爱国压根就没伸手的意思,只是从鼻子里“恩”了一声。
说完,杨爱国转身就往外走,连个多馀的表情都没有。
陆宁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只能悻悻地收了回来。
好家伙,这位师父,可真够有个性的。
李虎看着这一幕,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陆宁拉到一边,压低了嗓子。
“别往心里去,你这个师父,除了不会笑,其他什么都会。
跟着他,有你学不完的东西。”
说完,李虎话锋一转,脸色也瞬间严肃了起来:“老杨,你过来一下。”
杨爱国刚走到门口,听到李虎叫,又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李虎凑到杨爱国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飞快地交代:“我收到个风声,死者很可能是在城南纺织厂上班的一个女工,叫刘婷。
这事儿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你带着陆宁,从这条线私下去查,记住,动静要小,别惊动其他人。”
杨爱国的国字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澜。
没有问消息来源,也没有质疑,只是干脆利落地一点头:“明白。”
说完,杨爱国又深深地看了陆宁一眼。
那一眼,比刚才在办公室里打量的时候,要复杂得多。
里面有审视,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
从分局出来,陆宁就跟个小跟班似的,默默地走在杨爱国身后。
杨爱国走路带风,步子迈得又大又稳,陆宁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一路上,杨爱国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自顾自地抽着烟,那烟雾把杨爱国那张严肃的脸,衬托得更加高深莫测。
陆宁心里直犯嘀咕,这师父还是跟前世一样,面冷心热。
两人上了一辆破旧的桑塔纳警车,杨爱国一脚油门,车子就吼叫着冲了出去。
车子开到半路,杨爱国才从后视镜里瞥了陆宁一眼,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会开车吗?”
“会。”
“驾照呢?”
“还没考。”
杨爱国没再说话,只是把车开得更快了。
车子很快就到了城西纺织厂。
九十年代的纺织厂,规模还很大,高高的烟囱冒着白烟,厂区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两人亮明身份,直接找到了人事部。
人事部的主任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一听是警察,还为了个叫刘婷的姑娘来的,立马就热情了起来。
“刘婷啊,我认识,那姑娘长得挺水灵的,就是性子有点闷,不爱说话。
哎?
她今天好象是没来上班,也没请假,我们还以为她家里有事呢。”
“把她的文档给我们看一下。”杨爱国言简意赅。
“好嘞好嘞。”
主任很快就从一堆文档里,把刘婷的资料给翻了出来。
资料上写得很清楚,刘婷,二十二岁,未婚。
家庭住址在城南的老城区。
家庭成员一栏,写着父亲刘建国,母亲张桂芬,还有一个弟弟,叫刘能。
一家四口。
又问了下刘婷的人际关系,发现挺简单的,并没有交恶的人。
“哎呀,小婷哪哪都好,就是她那个原生家庭,啧啧啧……”
杨爱国和陆宁听完人事部中年妇女的夸夸其谈。
拿到地址,一刻也没耽搁,立刻就开着车,朝着刘婷家赶去。
……
经过一夜暴雨的洗礼,天空放晴了,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路边的积水都照得闪闪发光。
空气清新得不得了,路边的景色看着也挺美。
可谁能想到,就在这片美丽的景色之下,隐藏着那么多的肮脏和不堪。
桑塔纳在狭窄的老城巷子里,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停在了一栋破旧的筒子楼下面。
还没等两人落车,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就从楼上载了下来,中间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噼里啪啦”声,那动静,跟拆迁现场似的。
杨爱国和陆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凝重。
两人快步上了二楼,声音是从走廊最里头那家传出来的。
房门虚掩着,根本就没关。
站在门口往里一看,饶是见多识广的杨爱国,和带着前世记忆的陆宁,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搞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