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国坐在副驾驶，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车窗开到最大，风呼呼地往里灌。
“操……”
杨爱国狠狠地把烟屁股扔出窗外，骂了一句。
“这叫什么事儿啊？！”
“王春丽……刘火华……”
“这夫妻俩，合起伙来连自己家的亲戚都坑？！”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吗？！”
陆宁握着方向盘，没说话。
他猜得没错。
赵丽，就是被王春丽这个远房表姐，亲手骗进了刘火华那个吃人的地狱。
刘火华是主犯。
王春丽就是那个最恶毒的帮凶！
丁铃铃铃铃！！！
就在这时，杨爱国揣在怀里的那台手机，发出了刺耳的咆哮！
在这安静的国道上，吓得杨爱国一哆嗦。
赶紧掏出，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键。
“喂？！
谁啊？！
老李？！
操！
大清早的叫魂呢？！”
电话那头，不知道李丰田说了什么。
杨爱国的表情，在短短十几秒内，从不耐烦变成了震惊。
然后是骇然。
最后是见了鬼一样的惨白。
“你说什么？！”
“李建波和郭启明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晚在巷子里被人捅了十几刀？！”
“王春丽怎么了？！”
“自首了？她全招了！”
“……”
杨爱国没再说话了。
就那么拿着手机，足足僵了半分多钟。
啪嗒！
手机从杨爱国的手里滑落，掉在了座位上。
“师父？”陆宁瞥了一眼。
杨爱国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陆宁。
那眼神就象在看一个怪物。
“小陆……”
杨爱国的嘴唇在哆嗦。
“你小子……
全让你小子给说中了……”
杨爱国使劲咽了口唾沫。
“刚才老李打电话来。”
“李建波、郭启明，那两个畜生，死了。”
“昨晚，醉酒回家，在一个破巷子里被人杀死，现在才被发现，俩人都快被捅成筛子了，法医说凶手最少每人捅了二十多刀。”
“还有……”
杨爱国看着陆宁，一字一句。
“小夏他们已经在邙山找到了三具尸体，服装店那里也解救出数名被囚女子，王春丽害怕被杀，已经自首了。
那娘们刚一进审讯室，就他妈全招了！
她承认了刘火华手底下的姑娘有一大半，都是她这个当老婆的，从各地一个个得亲手给骗过来的！
那个远房表妹赵丽……
也是她三年前，亲手诱骗的！”
桑塔纳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操……”
杨爱国一拳砸在了中控台上。
“死得好！
这俩畜生，死得太好了！”
杨爱国骂完，又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可是，小陆。
赵丽，她比咱们快了一步。
把李建波和郭启明给杀了。”
陆宁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是淡淡地开着车，看着前方的路。
“师父。”
“恩？”
“他们死有馀辜。”
“那赵丽呢？”
“她……”
陆宁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是个苦命人。”
……
破桑塔纳，在国道上象个喝醉了酒的醉汉，哐当哐当地往江宁市的方向开。
车窗户开着一条巴掌宽的缝，外面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却怎么也吹不散车厢里那股子浓得快要凝固的烟味儿。
杨爱国彻底成了个人体排气管。
一根接一根地抽，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在烟雾缭绕里，比车窗外的天色还要阴沉。
没法不阴沉。
赵家村那帮大妈的话，王春丽这个名字，就象两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他心口上。
当了半辈子警察，自认什么黑的、脏的、恶心的事儿都见识过了。
可他妈的，这种卖亲戚的畜生行径，还是少见！
这已经不是坏了，这是毒！
陆宁在旁边握着方向盘，倒是稳如老狗。
车子颠得他屁股都快成八瓣了，脸上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德行。
好象刚才在赵家村听到的，不过是今天白菜涨价了之类的小事。
俩人就这么一路闷着，谁也不开口。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杨爱国没问陆宁赵丽还有什么心愿。
只是想起陆宁说的死有馀辜。
他能说什么？
说陆宁说得不对？
实际上，他心里无比认可。
死得好！
死得他妈的太好了！
这种人渣、畜生、杂碎，留在世上都是浪费粮食！
赵丽这是在替天行道啊！
可……
杨爱国猛地坐直了身子。
不对！
操！
我是警察！
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杀人就是犯法！
不管你杀的是谁！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
杨爱国的大脑里，两个小人儿开始疯狂打架。
一个在喊：
抓她！
必须抓她！
这是连环杀人！
这是挑衅法律！
另一个在喊：
抓个屁！
让她杀！
最好把王春丽那个贱人，也一块儿给宰了！
两种念头，撕扯着杨爱国的理智，让他感觉脑子都快炸了。
“这案子……”
杨爱国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把那本就不多的毛发，薅得跟鸡窝一样。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这案子……真操蛋！”
……
杨爱国彻底放弃了思考，整个人瘫在副驾驶上，就干一件事——抽烟。
那根接一根的架势，活象是要把这辈子的烟草配额在今天一天之内全都抽完。
老刑警的脑子，现在就是一锅沸腾的八宝粥，黏糊、混乱、还他妈烫手。
“小陆！”杨爱国的老脸绷得紧紧的，“不对劲！”
“咋了，师父？”陆宁开得很稳。
“王春丽！”
杨爱国一拳砸在腿上：
“赵丽她宰了李建波和郭启明，那她下一个肯定就是王春丽啊！
她现在肯定在江宁市，满世界找王春丽呢！”
杨爱国急了：“妈的，咱们得赶紧回去，再加大力度搜捕，万一她知道王春丽已经自首了，说不定冲动之下会……”
陆宁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
前方的路牌显示，距离江宁高速入口，还有五百米。
杨爱国急得抓耳挠腮：“你小子倒是给点反应啊！
快！
上高速！
油门踩到底！
咱们得赶在赵丽干出更出格的事儿之前，把她给……”
嘎吱！！！
一声刺耳到极点的刹车声！
杨爱国整个人因为巨大的惯性，猛地朝前怼了出去，安全带咔一下勒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那辆破桑塔纳，就在距离高速收费站入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停在了路肩上。
“咳……咳咳……”
杨爱国被勒得满脸通红，一把推开陆宁，眼珠子都红了。
“咳咳……差点被你这一下给送走！！”
陆宁没理会杨爱国的咆哮。
只是平静地拉起手刹，然后……
在杨爱国见鬼一样的目光中，陆宁挂上了倒挡，车子“嗡“地退后了几米，随即猛地一打方向盘。
桑塔纳在原地掉了个头。
车头，重新对准了他们刚刚开过来的，返回枣市的那条国道。
“陆宁……”
杨爱国这下不吼了，是真的有点懵了。
“你小子中邪了？！”
“江宁在那边！”杨爱国指着高速入口。
“师父。”
陆宁终于开口了。
“咱们回赵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