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挂着外地牌照的桑塔纳小轿车。
两个顶着黑眼圈，但穿得板板正正的陌生男人出现在这。
这组合，在赵家村，很稀奇！
唰！
几乎是在陆宁和杨爱国落车的同时。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像探照灯一样，全戳在了俩人身上。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审视、有警剔……
杨爱国当了半辈子警察，审犯人没怵过，这会儿被这帮大妈盯着，反倒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生平最怕和老家那些村口大妈们打交道了。
“咳……小陆，这怎么问啊？”杨爱国小声嘀咕。
……
杨爱国半辈子横行霸道，审犯人跟训孙子似的，可此时此刻，被这七八个大妈的探照灯齐刷刷地一晃，愣是有点迈不动步子。
这帮大妈的眼神，那叫一个纯粹。
纯粹的八卦。
“咳……”杨爱国清了清嗓子，刚想掏烟，又觉得不太合适，手僵在了半空。
“小陆……这……这阵仗……”杨爱国压低了嗓子，“咱……咱怎么开口啊？”
陆宁压根儿就没半点不自在。
脸上挂着那种最讨长辈喜欢的、阳光又带点腼典的笑容，主动往前走了几步。
“阿姨们，忙着呢？”
陆宁这一开口，大妈们的眼神更亮了。
哟，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
一个领头的、看起来最有威望的大妈，停下了手里摘豆角的活儿，上下打量着陆宁：“小伙子，你们找谁啊？
这车外地牌照吧？”
“哎，阿姨。
我们是赵丽的朋友。”陆宁这话说得那叫一个顺溜，脸不红心不跳。
“赵丽？！”
这俩字一出，八卦的雷达一下就全激活了。
“你们是丽丽的朋友？”领头大妈的警剔性稍微降了点，“从江宁市来的？”
“可不是嘛！”陆宁顺势就拉开了后车门，从里面拎出了那个黑塑料袋。
“丽丽最近工作忙，这不是快入秋了嘛，怕家里惦记。
她走不开，就托我们俩顺路过来看看叔叔阿姨。”
陆宁一边说，一边把那网兜鸡蛋拎了出来。
“这孩子……”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
大妈们的脸上瞬间就乐开了花。
陆宁可太会来事儿了。
没直接把东西往哪一家送，反而是把那几包水果糖拿出来，挨个往大妈手里塞。
“阿姨们，丽丽在外面，老家父母这边多亏乡里乡亲的照顾。
来来来，都尝尝水果糖，甜！”
“哎哟，这小伙子，太客气了……”
“丽丽这孩子，就是会交朋友……”
几包糖下去，刚才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就变成了的欢迎会。
杨爱国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小子，不去干传销都屈才了！
“小伙子啊，你可不知道。”领头大妈一边麻利地剥开糖纸，一边就打开了话匣子，“丽丽那孩子，命苦啊！”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大妈立马接上了，“家里就她一个独苗苗，她爹妈又是那种老实巴交一辈子的农民。
丽丽多争气啊，考上了高中！
咱村里能有几个高中生？”
“要不是家里穷……”另一个大妈叹了口气，“供不起她上大学，那孩子现在指不定能更有出息呢！
好在这娃也争气，出去三年，到江宁打工，每月都会给家里寄钱，虽然不多，但也是一份心意。”
陆宁赶紧递上根烟：“阿姨，那丽丽是怎么想到去江宁市打工的？”
“哎！”领头大妈一拍大腿，“这不就得说她那个表姐嘛！”
杨爱国一听，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表姐？”陆宁装作好奇地问。
“对啊！”领头大妈说得口水横飞，“她家一个远房亲戚，好象是她妈那边的，三年前吧，开着小轿车回来的，可气派了！
那表姐说，在江宁市发了大财，开大服装店！
看丽丽在家没出路，就说带她出去见见世面，去店里帮忙。
丽丽那孩子也孝顺，想着能出去赚钱给家里，二话不说就跟着走了。”
那会儿，她爹妈还不乐意呢。
可那表姐，哎哟，那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还扔下了五百块钱，说是孝敬长辈的钱！
她爹妈一见这架势，不想眈误女儿前程，就同意了。”
听着听着。
陆宁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跟杨爱国对视了一眼。
杨爱国也明白过来了，这他妈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人口拐卖！
“那，阿姨。”陆宁装作不经意地问，“她那个表姐叫什么名字啊？”
“叫什么？”领头大妈卡壳了。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大妈使劲敲了敲脑门，“好象姓王！
对！
姓王！
王什么来着？”
旁边几个大妈也开始七嘴八舌地回忆。
“王……王美华？”
“不对！好象是三个字！”
“王……王春……王春什么？”
杨爱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刚想继续追问，就被陆宁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陆宁不慌不忙，又拆开一包糖：“阿姨们，慢慢想，不着急。
来，吃糖。”
“哎……”
就在这时，一个刚才一直在旁边闷头摘豆角、没怎么说话的大妈，突然一拍手。
“我想起来了！
叫王春丽！
对不对！
她男人，好象叫什么，刘……刘火华！”
“哎！对对对！就是王春丽！”领头大妈也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名儿，王春丽！”
轰！
杨爱国的脑子，象是被扔了个炸雷！
王春丽？！
刘火华的老婆？！
那个报案的受害者家属王春丽？！
杨爱国的脸“唰”一下就白了，猛地看向陆宁。
陆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有震惊，也没有意外。
仿佛早在大妈说出王姓时，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原来是王姐啊！”陆宁的演技，连奥斯卡都得给他发奖。
“行！
那我知道了！
阿姨们，谢谢您们！
这鸡蛋，您们分了吧！
我们临时有事，等会就去丽丽家看看叔叔阿姨！”
陆宁不由分说，把鸡蛋往领头大妈手里一塞，拉着还在发懵的杨爱国，转身上了车。
“小陆，这……”
“师父，上车，快！”
陆宁钻进驾驶室，桑塔纳发出一声嘶吼，在村口扬起一片尘土，调头就往回开。
车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