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城南分局,刑警队办公室。
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李丰田和赵建国两个老烟枪,一人面前一个搪瓷缸子,里面的茶叶沫子都泡白了。
小夏在一旁,烦躁地抓着头发。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杨爱国和陆宁走了进来。
“怎么样怎么样?”李丰田一见他俩,立马站了起来,“老杨!
那小子……吴德!
招了没?!”
杨爱国找了个位置坐下,揉着发酸的脖子,脸色铁青:“招了。
妈的,这案子……比咱们想的还要复杂。”
杨爱国没提陆宁是怎么审的,只是把吴德供出来的。
关于李建波、郭启明,以及他们在邙山埋尸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咣当!
小夏手里的搪瓷缸子直接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这……”李丰田的嘴唇都白了,“杀了三四个,埋在邙山?!”
“这他妈是连环杀人案啊!”赵建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刘火华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整个办公室,死一样的寂静。
压抑!
前所未有的压抑!
“先不说这个。”杨爱国摆摆手,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赵丽呢?
你们这边有消息没?”
一提到这个,刚才还一脸震惊的李丰田,“唉”的一声,又重重地坐了回去,整个人都蔫儿了。
“别提了!”
李丰田抓起桌上的烟,又点上一根:
“我们刚回来休息,由联防队排班的人顶上,白天我他妈都快把江宁市给翻过来了!”
赵建国也跟着叹气:“老李没夸张。
火车站、长途汽车站,我们派人盯死了。
所有出城的票口,都上了咱们的人。
凡是年龄、长相差不多的女的,一个一个过筛子!”
“我这边。”
小夏也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我负责查了全市的的士公司、还有那些路边拉活儿的摩的,连夜班的司机都问遍了!
没一个!
没一个拉过像赵丽那样的女的!”
“奇了怪了!”李丰田一拍大腿,“这娘们是长翅膀飞了?
还是钻地里去了?
一个大活人,杀了人,她能往哪儿跑?!”
“会不会是乔装打扮了?”赵建国猜测。
“她哪儿来的钱去乔装打扮?”杨爱国反问,“吴德说了,那些姑娘的身份证、钱,全被刘火华收走了。
她杀了人,刘火华家中的财物并没有丢失!”
“这就怪了……”
一帮老刑警围着桌子,你一言我一语,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猜了个遍,但没一条能站住脚。
“会不会?”
一直没说话的陆宁,突然开口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这个刚来没多久,却已经成了破案主力的年轻人身上。
“小陆,你想到啥了?”李丰田赶紧问。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都想错了。”
陆宁走到墙边的黑板前,上面还贴着刘火华的案情分析。
“我们都在想,她是怎么逃跑的。”
“可万一……”
“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逃呢?”
“啥?!”李丰田第一个跳了起来,“你小子说啥胡话!
她不逃?
杀了人!
她不逃,等着咱们去抓她吃枪子儿啊?!”
“她为什么要逃?”陆宁反问,“逃去哪儿?
回老家?
去外地?
她一个黑户,没身份证,走哪儿都得被查。”
连刘火华的笼子都出不去,怎么逃出江宁市这座更大的笼子?”
陆宁的话,象一盆冰水,把所有人都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他们光想着抓人,却忘了这个最基本的问题。
“那你的意思是?”杨爱国好象有点明白过来了,“这娘们,还藏在城里?”
“她不是藏。”陆宁摇摇头,“只是离开了那个家。
从刘火华的房子里跑出来,她自由了。
但是,她也是个三无人员了。
一个没有身份、没有钱、没有未来的人。”
“那她能去哪儿?”小夏喃喃自语。
陆宁转过身,看着会议室里的众人。
“一个被逼到绝路,刚刚杀了人,重获自由,但又一无所有的人……
你们说,她会干什么?”
……
陆宁那句反问“你们说,她会干什么?”,像块大石头,砸进了刑警队办公室这潭死水里。
所有人都被问住了。
李丰田张着嘴,刚点上的烟都忘了抽,烟灰吧嗒掉在了裤子上。
小夏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顺着陆宁的思路往下想,可越想后背越发凉。
“小陆……”
还是杨爱国第一个回过神来,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点。
“你小子的意思是,她不跑,也不躲,那她想干啥?
留下来过年啊?”杨爱国觉得这太他妈扯淡了。
陆宁没急着回答,走回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
“师父,你先别急。”陆宁喝了口水,“咱们换位思考一下。”
“你,现在就是赵丽。
你刚从一个关了你不知道多久的畜生窝里逃出来,你亲手柄那个带头的畜生给宰了。
你现在,自由了。”
陆宁特意在“自由”两个字上,加了点劲儿。
“按正常人的脑回路,没错,就两个字:跑路。”
陆宁伸出两根手指:
“能跑多远跑多远,最好跑到天涯海角,这辈子都别再回江宁市。
或者,胆子小点的,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躲起来,躲一辈子。”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几个老刑警都在点头,这分析没毛病,正常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陆宁话锋一转。
“赵丽她正常吗?
吴德怎么形容她的?
木头人!
一个被折磨到寻死觅活、被打、被拍照片威胁家人……
最后彻底麻木,变成一个木头人的女人。
这种人一旦爆发了。
她心里那股子火,那股子恨,杀了刘火华一个人就能浇灭吗?”
陆宁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会不会觉得就这么跑了,太便宜那帮畜生了?
刘火华是死了。
可害她的人,就刘火华一个吗?
那个把她骗进火坑的人贩子呢?
那些帮着刘火华,把打她、拍她照片的帮凶呢?”
陆宁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象锤子,砸在众人的心口上。
“淦!”李丰田的烟掉在了地上,“你的意思是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