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昌辉看了一眼龙椅之上的龙景然,再次进逼:“陛下,若林国公当真公务繁忙,无法抽身……不如,就按外臣前日所请,由朝中诸位大才,与我等‘友好切磋’一番,也算是……不负这十五日之约了。”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对林凡的“体谅”,又把龙景然给架在了火上。
你不是说怕“胜之不武”吗?现在你最强的人不来,总不能连“满汉全席”的边角料,都不敢拿出来给我们这“泡菜坛子”尝尝吧?
龙景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殿下的张东仁等几位老臣,张东仁也是一脸的无奈,只能暗暗摇了摇头。
“罢了。”龙景然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这头阵,是不得不让这帮老臣们先顶上去了。
“既如此,”龙景然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那便依朴爱卿所言。林爱卿未到之前,便由朕的几位臣工,先与各位,‘友好’地,‘切磋’几局吧。”
“陛下圣明!”朴昌辉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立刻躬身应下。
他直起身,对着身后的副使崔正浩使了个眼色。
崔正浩会意,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画轴,朗声道:“陛下,我高丽久慕天朝文治。这第一局,我等便以‘诗词’为题,如何?”
他指着画轴上那幅烟波浩渺的《江天暮雪图》,说道:“此乃我高丽画师,仿前朝大家之笔意所作。还请大周的才子,能以此画为题,赋诗一首。我等,亦会献丑一首,以博陛下与诸公一笑。”
这便是典型的有备而来。
画,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诗,怕是也早就请国内的大儒,琢磨了不下百遍了。
龙景然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示意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出列。
那老学士也是个饱学之士,上前看了半天画,又苦思冥想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是憋出了一首中规中矩的七言律诗。诗倒是工整,也切了题,但终究是仓促应战,显得有几分匠气,少了灵动。
而高丽那边,崔正浩则是不慌不忙地,吟出了一首早已烂熟于胸的“大作”。
那诗,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更是引经据典,将一幅雪景,描绘得既有萧杀之气,又暗藏着“瑞雪兆丰年”、“万国来朝”的“祥瑞”之意,马屁拍得是炉火纯青。
两首诗一对比,高下立判。
虽然满朝文武谁也不肯承认,但那老学士,确实是……输了。
朴昌辉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拱手道:“承让,承让。天朝学士之作,意境高远,佩服,佩服。”
那老学士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羞愧地退了下去。
龙景然的面色,沉下了一分。
“第二局!”朴昌辉乘胜追击,这次,换了金在勇出列。
金在勇一脸傲气,高声道:“陛下!诗词小道,不足以论国之高下!这第二局,我等,想讨教一番……治国之道!”
他朗声道:“敢问陛下,若一国之内,有刁民聚众闹事,抗拒王化,该当如何处之?是以雷霆手段,尽数剿灭,以儆效尤?还是当以圣人教化,晓之以理,使其……自行归顺?”
这问题,更是刁钻!
说剿灭,便失了“仁德”;说教化,又显得“软弱无能”。
龙景然示意内阁首辅张东仁出列回答。
张东仁不愧是老狐狸,站出来,引经据典,从“孔孟之道”讲到“帝王心术”,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核心意思就是“先礼后兵,恩威并施”,回答得是滴水不漏,堪称完美。
然而,金在勇等的就是他这番话!
“张大人所言极是!”金在勇高声赞道,随即话锋一转,“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大人既言‘恩威并施’,那敢问,前朝末年,流民四起,为何朝廷只知一味镇压,终至天下大乱?又敢问,数月之前,倭寇盘踞泉州,为何泉州官府,不思‘恩威并施’,反倒闭门不出,致使生灵涂炭?”
“这……”张东仁被这番话,噎得当场卡了壳!
这小子,竟然拿前朝的例子,和泉州的烂摊子,来反驳他!
这根本就是……耍无赖!
“金在勇!你……你放肆!”有武将忍不住出列呵斥。
金在勇却是怡然不惧,对着龙椅一躬身:“陛下,晚辈只是就事论事,探讨学问,并无他意。莫非……在大周朝,连‘史实’,都不能提了吗?”
“你……”
“好了。”龙景然冷冷地打断了争吵。
他看着张东仁那副憋屈的模样,心中已然明白。
这第二局,他们……又输了。
输在了对方的“有备而来”和“不讲武德”上!
“呵呵……”
眼见大周连输两局,满朝文武,一个个都面色铁青,那年轻的副使金在勇,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得意,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轻笑。
朴昌辉假意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来,对着龙椅,慢悠悠地,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傲慢与嘲讽。
“看来……我高丽的‘泡菜坛子’,似乎……还勉强能入口。倒是陛下您许诺的‘满汉全席’,为何……迟迟不肯上桌呢?”
他环视了一圈那些面色铁青、敢怒不敢言的大周官员,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哎,外臣还以为,天朝上国,必是人才济济,智者如云。”
“却不想……”
他摇了摇头,那副失望的表情,比直接的羞辱还要伤人。
“……竟是连一个,能与我等,痛快‘切磋’一番的人,都……没有吗?”
“还是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挑衅,“大周的人才,都像那位传说中的镇海国公一样,还在……‘路上’?”
“放肆!!!”
“竖子敢尔!!”
朴昌辉这句极尽嘲讽的话,终于点燃了整个金銮殿的怒火!几名武将当场就要拔刀!
龙景然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了下来。他握着龙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坚硬的木雕,捏得粉碎!
他正要开口,不顾一切地,下令将这帮不知死活的使者拖出去……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