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的的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而那些经历过早期裂石领在魔兽和豺狼人侵袭下的老兵们感触尤深,那时,他们拿着生锈的铁剑和简陋的木盾,往往要用几条甚至十几条人命才能换掉一头凶悍的魔兽,等罗曼上任了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而现在,凭借着坚固的城墙和威力巨大的蒸汽炮还有射程远精度高的强警以及能有效杀伤中低阶魔兽的蒸汽步枪,再配合精良的制式甲胄和盾牌,还有领主大人的坐镇指挥和强大的个人武力,他们竟然以相对极小的代价,硬生生抗住了这场由地脉异动和而月引发的恐怖兽潮!
在裂石老区情况类似,从天穹之上袭来的飞行魔兽的威胁被蒸汽步枪队有效遏制,突入城墙的石肤魔猿被罗曼亲自带队斩杀,城内的混乱很快被扑灭,罗曼站在西侧,晨曦映照着他染血的铠甲和金红色的瞳孔,那萨斯伽格附赠的火焰已敛去,他看着城外同样惨烈的战场,沉默不语,体内的傲慢之火在战斗后缓缓平息,但那份掌控力量的意志更加坚定。
他回头,看到士兵们疲惫却闪铄着光芒的眼睛,看到艾瑞克正在组织人手救治伤员、扑灭馀火、清理街道。
凯恩和嘉尔在磐石区的城墙上汇合,两位指挥官身上都带着伤,盔甲破损,但气势依旧彪悍,他们望着城外尸横遍野的景象,又看看身后虽然疲惫不堪但建制完整、士气高昂的军队。
“暗狼的兄弟,干得漂亮。”凯恩伸出沾满血污的手,语气真诚。
嘉尔咧嘴一笑,伸出同样布满污迹的手与凯恩重重一握。
“裂石的盾,够硬。下次再有这种硬骨头,我们还能一起扛。”
无需更多言语,昨夜并肩浴血的经历,已经为两支队伍未来的合作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托普斯和哈克在战斗后期也登上了磐石区的城头,托普斯看着两座依旧稳定运行同时散发出温暖蒸汽的地脉共鸣炉,以及城外那由魔兽尸骸构成的“环形山”,疲惫的脸上充满了复杂,他的实验成功了,但也引来了灾难。
哈克则蹲在一具焦黑的岩甲狼尸体旁,用小刀刮取着甲壳上残留的被他的燃烧剂烧灼过的痕迹和碎块,似乎在分析着什么。
伤亡统计陆续报了上来,相比于魔兽庞大的数量和凶悍的攻击,裂石方面的损失堪称轻微,阵亡者多为不幸被酸液或魔兽突破防线的瞬间击杀的士兵,重伤者得到了裂石领草药及医疗车间的赫伯斯和助手们及时的救治,这与过去动辄减员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惨烈战斗,形成了天壤之别。
“打扫战场!回收箭矢、弩箭!有价值的魔兽材料单独存放!尸体————集中处理!”
凯恩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加固所有破损工事,检查武器————警戒哨加倍,这说不定只是第一波,黑森林的疯狂,未必结束!”
士兵们强打精神,再次行动起来,蒸汽区重新响起了渠道加压的嘶鸣,那是生命与秩序回归的声音,而磐石区这座创建在旧豺狼人营地废墟上的新堡垒,在血与火的洗礼后,真正成为了裂石领向黑森林延伸的不可撼动的磐石。
罗曼的目光越过尸骸遍野的战场,投向那片在晨曦中依旧显得幽深莫测的黑森林。
托普斯的实验揭示了力量的道路,也带来了新的挑战,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是两座地脉共鸣炉之间的共振引起了这场魔兽潮的暴动,但大家基本心知肚明,而领地需要消化这场胜利带来的经验,改进武器,提升实力,这些来袭的魔兽虽然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而黑森林的深处,那引发一切的地脉异动根源,似乎还在低语。
而一个传令兵急匆匆地赶了上来,脸上带着惊惧。
波西领,波西镇。
昔日林特东境璀灿的贸易明珠之一,如今已是一片燃烧的废墟。
精致的雕花木楼被蛮力撕成碎片,碎烂的如同被岩蜥咀嚼后吐出的木头残渣,昂贵的布匹与锦缎浸透了泥泞与凝固的血渍,凌乱地散落在冒着黑烟的焦土上,空气中混杂着木材燃烧的焦臭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这是一种深沉的属于文明倾复后的死亡气息。
镇子中央,像征着波西家族数代荣光的纹章厅已化为一片断壁残垣,那面雕刻着麋鹿与星辰的华丽徽章,被粗暴地扯下,扔在污秽中,上面布满了兽爪的刮痕与干涸的血沫。
战斗的痕迹随处可见,却更显悲壮,一队波西领的战士,穿着他们引以为傲的锃亮胸甲,至死都坚守在通往城堡主道的街垒处,他们的阵型保持得相当完整,足以想见曾经的顽强。
然而,现实残酷无比。
他们的长剑砍在重甲地蜥厚重的骨板上,只能迸溅出零星的火花,留下浅白的划痕,弩箭射在岩甲狼如同花岗岩的皮肤上,发出“叮叮”的脆响,无力地弹开。
而魔兽的反击,则是碾压性的。
地蜥的巨尾如同攻城锤般扫过,连人带盾牌一起拍碎在墙壁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肉印记,而直面的家伙更是直接被打成纸片人,铁腭野猪狂暴的冲锋能轻易撞散紧密的枪阵,将战士挑飞,践——
踏成泥。
他们并非不勇敢,也并非不训练有素。
他们只是————太普通了,他们的武勇和纪律,在绝对的力量和诡异的超凡生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几位瞻前顾后的骑士和超凡者要么见势不妙逃离,要么只能照顾到几位关键人物,在混乱中勉强杀出。
此刻,最后的幸存者被逼入了绝境。
波西子爵伊利格的爱女,年仅八岁的莉莉安,被她最后的几名护卫死死护在城堡大门内侧的阴影里。
她穿着那件为丰收节特意准备的绣着金线的天鹅绒裙子,此刻却沾满了仆人为保护她而溅上的血污,小脸吓得煞白,碧蓝的眼睛里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贴身保卫这位子爵幼女的护卫凯斯,是一位为波西家族服务了三十年的老骑士,而此时他的头盔不知丢在何处,花白的头发被凝固的血黏在额角,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仅凭右手紧握着一把崩了口的长剑,挡在小姐身前,如同守护幼崽的受伤老狼。
他们的对面,三头岩甲狼正低伏着身体,幽绿的眼眸闪铄着残忍的光芒,粘稠的唾液从獠牙间滴落,步步紧逼。
它们刚刚撕碎了试图点燃油桶阻敌的最后两名士兵,凯斯骑士知道,下一击,他们绝对挡不住了。
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莉莉安,眼中尽是无力回天的绝望与歉咎。
“原谅老凯斯————”
他嘶哑地低语,准备进行最后一次,注定徒劳的冲锋。
而在他们上方,城堡主堡一处隐蔽的了望孔后,波西子爵伊利格正死死攥着冰冷的石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忠诚的战士一个个倒下,看着繁华的镇子化为焦土,此刻,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即将殒命于兽口!
他华丽的貂绒大氅沾满了灰尘与泪渍,往日精明从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刻骨的悲痛和锥心的无力感,这些无能为力的痛苦化为一种将他彻底淹没的羞愤。
他拥有财富,拥有头衔,拥有领主的权威,可在真正的灾难面前,这一切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消融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他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该死的边境军,为什么还不到!
这种极致的无能感,比魔兽的獠牙更让他痛彻心扉。
就在凯斯骑士发出绝望的怒吼,岩甲狼后肢蹬地即将扑出的刹那————
“嗤嗤嗤嗤嗤—!!!”
一阵密集尖锐却又完全不同于弓弦震颤的异响,骤然划破了波西镇绝望的天空!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那头岩甲狼,其最为坚硬的那块连重斧都难以劈开的头颅侧面,猛地炸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污血混合着灰白的脑浆向后喷溅而出,它甚至没来得及呜咽一声,庞大的身躯便轰然倒地,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再无生息。
紧接着,另外两头狼也以几乎同样的方式,身上爆开恐怖的空洞,哀嚎着倒地毙命!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凯斯骑士的冲锋姿势都还没完全展开,快到莉莉安眼中的恐惧还没来得及转化为获救的茫然。
老骑士僵在原地,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拼死都无法斩杀的怪物,就这么————被轻易地远距离屠杀了?
发生了什么?那是什么武器?!
废墟的尽头,烟尘微散。
十数名战士如同幽灵般现身,他们身披暗红色镶边且覆盖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符文板甲,身后背负着一个罐子,但步伐沉稳而迅捷,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个整体。
他们手中持有的,是波西镇所有人从未见过的奇形武器,那是裂石—i型蒸汽步枪,枪口萦绕着淡淡的白色汽雾,如同钢铁巨兽的呼吸。
为首一人,头盔上的红色翎羽微微晃动,面甲下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扫过战场,瞬间锁定幸存者和潜在的威胁。
正是诺西亚。
“蒸汽步枪一队,左翼扇形展开,清除残馀活体目标,二队,右翼警戒————草药师!”
他声音通过面甲,带着金属般的冰冷与高效,没有丝毫多馀的情感。
尽管罗曼大人多次称呼这些草药师与药剂师为医疗兵,但诺西亚还是觉得草药师叫起来更顺口一些。
而随着命令下达,战士们立刻如同精密的机械般运作起来。
“嗤嗤”的点射声此起彼伏,远处几头试图靠近的铁腭野猪应声而倒,整个过程安静迅速且高效,与之前波西守军浴血奋战的混乱惨烈形成了天壤之别,经过了之前的守卫战和暗狼佣兵团内老手的教程,大部分裂石战士们都明白这些野兽和魔兽的致命弱点在什么地方。
一名裂石士兵快步上前,没有理会呆立当场的凯斯骑士,而是蹲下身,对着吓坏了的莉莉安,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着。
“别怕,小姑娘,安全了。”
尽管隔着面甲显得有些沉闷,但给人无与伦比的踏实感。
另一名士兵则扶住了几乎脱力的老骑士凯斯。
“先生,仗打完了,交给我们就好。”
直到被裂石士兵轻轻抱起,感受到那冰冷金属铠甲下传来的坚实力量,莉莉安才猛地回过神来,劫后馀生的巨大情绪冲击让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迅速打湿了士兵的肩甲。
这哭声,不再是绝望的恐惧,而是宣泄的悲伤与获救的委屈。
了望孔后的伊利格子爵,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支如同天降神兵的钢铁小队,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和效率,轻易肃清了他倾尽全力也无法阻挡的魔兽。
他看着那个名叫诺西亚的指挥官,其冷静精准且强大的姿态,与他摩下战士最后悲壮的挣扎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他看着自己珍爱的女儿,被那些来自裂石领—一那个他曾经认为偏远贫穷而且还需要审慎观望的边境男爵领————现在应该称呼为子爵领的士兵,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庆幸、羞愧、震撼、敬畏————
无数种情绪在他心中翻江倒海,他之前所有的权衡、所有的优越感,在这支绝对的力量面前,都被击得粉碎!他拥有的,究竟是什么力量?!
自己所拥有的地位和财富,在真正强大的武力威胁之下,真的能保住么?
当诺西亚那仿佛能穿透石壁的冷静目光,无意间扫过他藏身的了望孔时,伊利格感觉灵魂都被刺痛了。
他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了脸,而地窖深处,家眷们压抑的啜泣声此刻听来,更象是对他无能的无声控诉。
伊利格无声地呢喃着。
不能指望那些来去如风的边境军,他要掌握武力,属于自己的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