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不大,阳面的雪早已融化,阴面却还覆着厚厚的积雪。
一阵微风吹动,撩起边疆月眼前的碎发,却遮不住她看向安昕时亮晶晶的眼睛。
早先,在送给安昕道经的时候,她以为对方只是对修道感兴趣。
原来,对方不只是一个痴迷修道的居士,也不只是一位文韬武略的大才,更是一个深藏不漏的宗师高手。
这忽然给她的惊喜,让她心跳都加快了一拍。
真乃奇男子也!
“安真是深藏不漏—让惊喜。”
边疆月身体没见动作,身形却已经腾飞起来,脚尖轻轻一点马背,手呈剑指,飞身朝着安昕点来。
“嘭嘭”几声枪响,护卫们已经掏出了腰间的转轮枪,枪口、转轮处冒出阵阵白烟。
人在空中的边疆月将身上大氅扔出,人如移神幻影一般躲开了子弹,并靠近了安昕。
安昕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的练气土身份,同样捏了一个宝印,朝着边疆月虚点,口中大呼:“葵花点穴手!”
施展了一个定身术。
边疆月身在空中,忽觉身体凝滞,气血运转不畅,猛运内气一冲,这桎梏便被冲破。
但这瞬间,他已经往地面跌落,不过旧力虽消,新力已生,随着他轻身运劲,手掌往空气中一拍,整个人便继续腾空而起,继续朝着安昕打去。
若在外人看来,边疆月的身形几乎没有变化。
但在远处观察的摘星老仙,一开始震惊于这位朝廷高官安部堂竟然也是隐元宗师!
还在不可思议的时候,又见到边疆月被定在空中一刹,下一刻对方手掌之中竟有内气出体,硬生生止住跌势而反冲,这让他感到浑身发麻。宗师武者,也是靠食物之精,壮大气血,以气血修炼内力,所储内力是有数的,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内力破体而出的!
这得是多么雄厚的内力才能做到?
而安昕,却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在被自己以定身术打断而旧力已消,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的情况下,还能维持身形,继续杀来。
他一甩衣袖,斗战之剑出现手中,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冲边疆月飞射而去。
“嗡!”
边疆月一抬手,手指轻弹,仿佛金铁交击,斗战之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已被弹飞了出去。
这一招,甚至没有起到任何阻拦的作用。
但下一刻,安昕施展“招来”,斗战之剑猛地飞回,同时剑身之上涌现出一道臂粗雷霆,朝着边疆月打来。
“这剑还能打雷?”
雷霆迅捷,边疆月反手一掌,掌化作为爪,被雷霆淹没。
但他身上光华一闪,象是身上包裹了一件法拉第笼一样,接下这一道雷霆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令安昕都感到惊讶。
边疆月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真正意识到,隐元宗师之间也是有着巨大的实力鸿沟的。
象是那个被雷霆天克的王玄符,如果放到眼前此人的面前,怕是走不过几招就会被打死。
安昕飞身而起,身形划过十数米,跨过了流经山谷的一条小河,落在了山壁凸岩上。
而边疆月同样脚点了一下树枝,和安昕几乎同速跟随上来。
此时,山谷外传来了一阵炒豆子一般的枪声响起。
一阵人仰马嘶,显然战斗起来。
但此时,安昕已经顾不上山谷外的情况。
他身形一晃,施展出幻影分身,一刹那数个身影活灵活现出现身边,并各有动作,惟妙惟肖。
边疆月却闭上了眼睛,丝毫不停,手捏剑指朝着安昕戳来。
“登抄!定身!”
这一次定身,边疆月不只身躯被定住,就连气血、内力都被凝滞,身体竟朝着地面直线下坠。
这让她感到惊讶。
下一刻,于她丹田之中,一枚四四方方,缺了一角以金补齐的玉玺中,骤然涌出一缕真气,看似一缕但涌入丹田便充盈起来,浩浩荡荡涌入周身经脉,呼吸之间就解除了定身术带来的影响,这时她正好坠落地面,一挥衣袖便如落叶般止住了坠落趋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
这一枚玉玺,就是此前她叫人传出去的前秦玉玺。
其内存储有前秦高手的内力,凡是修行一脉相承的《紫寰心经》功法的,便可以继承其中内力。她能年纪轻轻便成为隐元宗师,除了自身天赋和一脉相传的紫寰心经之外,最大的功臣便是这一枚玉玺。
她落地以后,仰头看着站在山壁凸石上正俯视她的安昕,惊叹道:“好厉害的葵花点穴手!好生霸道!”
她这位亲密的、无话不说的笔友,在往日的信缄之中,却从未透露过他有这样霸道的功夫。
不只是她感到好奇,远处观望的江湖人更感到惊诧。
圣火教举火者武功之高,早在他这两年于江湖上频繁的活动中铸就了赫赫威名,有人甚至将之与三大宗师相提并论,认为他虽然年轻,但功夫已经不弱于三大宗师。
而这位部堂大人的武功,竟然能与圣火教的举火者过数招而不显败迹,似乎还压制了举火者一招,这消息传出去肯定能在天下武林之中引起轰动。
安昕也觉得奇怪。
他在与边疆月短暂接触中,不知是对方的眼神,还是对方说话的语气,让他感觉到有些熟悉的气息。
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让他感到疑惑。因为他的记忆很好,即使是穿越之前,只要是认识的人,哪怕很久不见他脑子里都会有些印象。来到这个世界,在他踏上修行路以后,性足精满,脑力更胜从前,基本不会忘记认识的人。
“噌!”
一声轻响,边疆月已经追了上来。
手中握着一柄无影之剑,在阳光下折射着水漾波纹。
安昕再次施展定身术的时候,终于发现自己在与真正的宗师高手对战的时候,还是缺乏灵活的战斗手段。
边疆月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身上内力澎湃入海,直接冲破了定身术的桎梏。手中的长剑的又忽的喷出青色剑芒,其中锋锐之气,令人皮肤寒毛竖起,皮肤隐隐犯疼。
但就在安昕拼着暴露修仙者身份,准备御风而起,施展法术的时候。却见对方剑光只是在他身侧划过便收敛了剑芒,整个人往后倒飞而去:“安部堂高招,边疆月日后再来讨教!”
话音落下时,她已经飞出很远,只见她如飞燕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山间。
此时,谷外枪声已经渐消,梁申带着数百骑兵冲入了谷中。
而正和关剑战在一起的代昌安见到圣主已走,也顾不得再和关剑缠斗,强硬的碰了一招以后主动分开,朝着仙人洞狂奔而去,想要借着里面的机关,先脱离这里。
却未曾想,摘星老仙此时却忽然飞身而起,挡在了仙人洞前,右手伸出,真气涌动,手如蒲扇一般肿大,抓在了代昌安的头上,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以他的赖以成名的“摘星手”摘下了代昌安的脑袋。
随手将其血淋淋的脑袋往地上一扔,其脖颈处喷出的血,汩汩染红了地面。
另一边,历百川已经被几位江湖宿老围攻之下,被一步步压缩了还手空间,此时有人扔出一张金丝网将历百川罩在其中,下一刻刀枪剑戟插在他的身上,被捅了好几个血窟窿的他死命挣开金丝网,却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量,片刻以后便被围杀在了当场。
“今,还有圣教的人混在诸位义士之中,还请大家有序出,验明正身!”
安昕回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关剑在安昕的示意下,出来喊道。
别看这些江湖人大多在刚刚的战斗之中帮不上什么忙,站在那里如喽罗,但他们也是天下武林门派中的精英弟子。只是大多数都还年轻,被门派来历练,只要有钱供养,按部就班修炼下去,很多都能晋为炼劲武者,成为门派的中坚力量。
在加强连的引导下,这些人排成一队走出山谷。
凌素衣、薛幽、丁不一在筛查中被发现,并被关剑带领几名知微境的江湖宿老迅速控制住。
这一战,圣火教不但被安昕戳破了阴谋,还损失一名行者,五名护法。
可以想见,圣火教接下来在江湖上的名声肯定是臭了,将陷入人人喊打的局面。
而在离去的江湖人口中,安昕的名声却在讨论的声音中节节拔高。他的武功之高虽然震撼江湖,但却并不是最主要的,而是江湖人觉得他堂堂部堂高官,竟然一点架子都没有,为了他们这些江湖人竟甘愿以身犯险境,亲身入谷解救他们。
尤其是那些散修。
别的官儿,乃至老百姓都叫他们“臭跑江湖的”“杀才”,而安部堂却叫他们一声“义士”,相比之下,高下立判。
其馀人都走了,墨门的人却被安昕留下,由他们继续破解地宫的机关信道。
“老爷,扬州已经拿下了。如今,安国军正在追击敌军残部。
圣火教在镇江府、常德府力量比较薄弱,但在苏州和松江二府布置的兵力却不下五万。
而我们经过连番几次高强度战斗,弹药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梁申给安昕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既已打下扬州,就先在扬州休整,等待后方补给。”
安国军枪炮虽厉,但后方生产速度跟不上消耗却是拖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连番的战斗,所消耗的多是前面几个月生产的存储,这一顿消耗光了以后,还得等待一两个月才能发动下一次大规模的战争了。
“这一次拿下扬州,便打通了长江与大运河近半运力,东阳府受制于原料短缺的情况也会得到缓解,接下来东阳府要做的就是重新集成产业链路,继续扩生产。”
安昕心里谋划着名。
而要继续扩大生产,大量的储备银是必不可少的。
他看向地宫,命道:“梁申,你负责带人在这里监督墨门拆除地宫机关。
进展情况,随时报告。”
“是!”
梁申敬礼道。
离开了山谷,踏过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敌军尸骨。
安昕一马当先,何西和关剑左右跟随,其馀护卫无声散开,整支队伍阵型象是一只收拢了羽翼的鹰。
龙鳞镇上已经冷清下来。
何西带人在镇子上的民宅中搜索了一圈,却没找到另一条下地宫的信道。
到了晚上,安昕再次放出纸人进了地宫搜寻,发现里面金银还在,他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早地,于清晨薄雾中,安昕策马穿出龙鳞镇,直奔扬州而去。
这一座江南名邑,刚刚经过战争的摧残,城外显得荒凉而衰败。大量地主被圣火教杀掉,但也没有象是童谣中所唱的那样“圣军到,分田粮,穷汉笑,吃到饱”,就连圣火教自己手下的军队都还没有完成分田,哪里又能轮到这些升斗小民呢。
“杀一杀也好,没有了这些士绅地主,这些土地收归国有,新朝创建时就又有蛋糕分配。”
安昕沿路走来,见到不少乡绅之家都被杀绝户了,心中想着。
不过,自从他决定发展工业以后,传统的历史周期律就已经不适用于他所计划的发展了。因为新的劳动生产方式,会取代旧有的农业生产方式,重新进入到一轮全新的历史周期当中去。
当他来到扬州城下时,雄伟坚城闯入他的眼帘,虽然在二百年前经历了一次迁移,但这一座千年名邑的历史厚重感并不会因为迁移而失去它本身的色彩。
盖因它处于长江、运河这两条黄金水道的交界处,相比洛河水道与大运河交界的东阳府,还要更加繁荣。
“卑职扬州知府李霄,恭迎部堂安大人节驾!大人一路风尘辛苦,卑职等盼大人如盼云霓。城内馆驿已略备洒扫,请大人入城歇马。”
城门下,见到安昕到来,一身着绯色云雁补子的文官往前疾跑至其马下,朝着安昕作揖参拜道。
“末将吕四海,参见督宪!城内防务均已安排妥当,其馀将士们皆在营中待命,请督宪示下!”
身披甲胄的吕四海,年龄四十上下,身材高大壮硕,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下叩首。
安昕端坐马上,目光扫过后面作揖行礼的扬州班子,沉声道:“二位辛苦了。逆匪新退,百废待兴,尔等守城有功。
李知府,当前城中民生、治安最为紧要。
吕将军,城防不可有一刻松懈。
且先入城,再细说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