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拜会完江辰,便识趣告辞离开,回到了清水镇上给她安排的办公室,开始召集人员,安排布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溪头寨临时板房内,灯火通明。
众人围坐在餐桌周围,气氛融洽。
晚餐很丰盛,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香气扑鼻的西红柿炖牛腩,清炒时蔬,还有一碟腊味合蒸,主食白面馒头。
苏老夫人细心地给苏璃围上餐巾,燕子在一旁用小勺将吹凉了的鱼肉粥细心喂到她嘴边。
苏璃的目光依旧聚焦在江辰身上,但吞咽的动作比以往流畅了许多。
小鱼吃完饭,像只欢快的小雀儿,围着桌子转悠。
然而,她刚跑了两圈,就忍不住咳了几声,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鼻息也有些重。
“咳咳——””
奶奶闻声,连忙放下盛汤的勺子,伸手摸了摸小鱼的额头,眉头微蹙:“哎哟,有点烫手!准是下午跟柱子他们疯跑,出汗着了风!这小身板—“
她转身从墙角的旧木柜里翻出个半空的药瓶,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来,小鱼,先把药吃了,预防着,别严重了。“
小鱼看着那药片,小脸皱成一团,往后缩了缩:“奶,苦—我不吃行不行?我多喝热水——”
“不!病了就得吃药!”
奶奶语气坚决道。
江辰的目光落在小鱼身上。
在他远超常人的感知中,小鱼此刻的气息确实有些紊乱,肺经略有郁结,卫外不固,乃风寒初袭之象。
然而,就在这孱弱的表象之下,江辰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
或许是因为年纪尚小,心思纯净无瑕,未曾被世俗繁杂侵扰;又或许是因为长期生活在山野之间,虽物质匮乏,却也得了几分自然清气滋养。
小鱼的经脉,尤其是主要经络的通路,竟比他之前仔细探查过的黄明远、阿昌等人,要显得更为通畅一些。
这种通畅,并非修炼有成的宽广坚韧,而是一种先天未受太多后天浊气淤塞的清透。
如同山间初融的溪流,虽水量细微,却奔流无碍。
更重要的是,小鱼对他这个哥哥,有着近乎本能的依赖与信任。
这种纯粹的心念,本身就是修行初期最好的引子。
丹药符录,终是外物。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念及此处,江辰走上前,从奶奶手中接过那两片药,却没有立刻递给小鱼。
“奶,是药三分毒,能不吃,便不吃。”
奶奶一愣:“辰娃子,这——”
江辰低头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鱼,淡淡道:“小鱼,想不想跟哥哥学个不怕冷、不生病的小游戏?”
小鱼眼睛瞬间亮了,也忘了咳嗽,用力点头:“想!哥,什么游戏?好玩吗?”
“好玩。”江辰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不过,要听话,认真学。”
“恩!小鱼最听话了!”小鱼立刻保证。
江辰并未因苏老夫人在场而有丝毫避讳。
于他而言,大道至简,能闻能见,皆是缘法。
他行事光明磊落,所传亦是强身健体、固本培元的正法,无需遮掩。
饭后,桌子收拾干净。
江辰没有带小鱼去别处,就在这温暖的堂屋客厅中央,清理出一小片空地。
苏老夫人并未离去,只是让燕子将苏璃的椅子稍稍挪后一些,她自己则端着一杯清茶,安静地看着。
“来,小鱼,像哥哥这样坐好。”
江辰盘膝坐下,姿势放松而自然。
小鱼有样学样,也笨拙地盘起小腿,小腰板挺得直直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哥哥。
“闭上眼睛。”
江辰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别想着咳嗽,也别想着难受。想象你肚子里,有一个很小很小、亮晶晶的小风箱。”
小鱼依言闭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努力按照哥哥说的去想象。
“对,就是这个亮晶晶的小风箱。现在,我们慢慢地、轻轻地拉动这个小风箱。用鼻子,轻轻地吸一口气,感觉小风箱鼓起来了——对,就是这样,慢慢地——然后,再用嘴巴,慢慢地、轻轻地把气吐出来,感觉小风箱又瘪下去了”—”
他的话语配合着自身悠长深沉的呼吸节奏,形成一种无形的韵律。
小鱼起初觉得有些好玩,呼吸也有些乱,小脸憋得通红。
但江辰并不着急,只是耐心地重复着引导,偶尔会伸出手指,极轻地点在她的小腹丹田处,或是后背的肺俞穴附近。
他指尖蕴含着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元气,如同引路的灯火,帮助小鱼更好地感知和定位那种“气”的感觉,同时悄然疏通她因风寒而略有滞涩的经络。
渐渐地,小鱼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悠长起来。
她不再觉得憋闷,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仿佛有一股温温的热流,随着呼吸在小肚子里轻轻打转,原本有些发紧的胸口和喉咙,也似乎松快了许多。
“哥——好象——有点热乎乎的——”
小鱼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享受的表情。
“恩,记住这种感觉。”
这只是最基础的吐纳功夫,但其内核,已然是《灵枢初解》炼形篇中锤炼脏腑、培固根本的入门法门,只是被他简化到了极致,更适合孩童的心性与体质。
接着,江辰又教了小鱼两个极其简单的动作。
一个是模仿小树苗迎着阳光伸展枝叶,双臂缓缓向上举起,配合吸气;另一个是模仿小鸟归巢,双臂缓缓环抱收回,配合呼气。
动作简单至极,甚至有些幼稚,但其间蕴含的拉伸筋骨、开合胸廓、引导气机流转的用意,却暗合道妙。
小鱼学得津津有味,只觉得象做操又象跳舞,比吃药有意思多了。
一套简单的“游戏”做完,小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小脸愈发红润。
她兴奋地拉着奶奶的手:“奶!你看!我出汗了!哥教的游戏真好玩!我好象——好象不那么咳了!”
奶奶将信将疑,又摸了摸孙女的额头,惊讶地发现那热度似平真的退下去不少,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她看着江辰,眼神复杂,却也不再坚持让小鱼吃药了。
苏老夫人依旧安静地坐着,手中的茶杯已半凉。
她看着小鱼明显好转的气色,目光在一旁垂手侍立、气息沉凝的阿昌与燕子身上轻轻扫过。
她何等眼力,早已察觉阿昌和燕子这段时日来的脱胎换骨般的变化,那绝非寻常锻炼所能达到。
如今亲眼见到江辰这看似简单,实则立竿见影的引导之法,心中那模糊的猜测似乎又清淅了几分。
这位少年,所掌握的东西,恐怕远超常人想象,且似乎并不吝于给予身边人机缘。
阿昌和燕子,名义上仍是苏家的人,但他们的忠诚与敬畏,早已毫无保留地献给了眼前这位少年。
对此,苏老夫人心知肚明,却并无不满,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庆幸与期待。
能让这等人物倾心相待,是苏家的机缘,或许—也是囡囡的机缘。
她将凉掉的茶杯轻轻放回桌上,眼中若有所思。
夜渐深,小鱼在玩了“小风箱游戏”后,早早便有了困意,被奶奶哄着睡下一夜安眠,再无咳嗽。
江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静的夜色。
教化之功,亦是对自身道途的印证。
小鱼这块未经雕琢的朴玉,或许能在这条与众不同的路上,走出另一番风景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