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志轩院士眼中异彩连连,似乎还在咀嚼这简单四个字背后蕴含的深意。
那是一种将数学的绝对理性与天地运行的玄奥法则相贯通的宏大视角。
短暂的沉默过后,杨林山教授推了推眼镜,问道:“江同学,恕我冒昧。你刚才提及思维模式异于常人。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在父母意外离世前,在村小的学业表现虽不差,却也远未达到如今这般惊世孩俗的程度。”
“这种堪称脱胎换骨般的巨大变化,集中发生在近几个月内。从神经发育与认知科学的角度来看,这几乎是一个难以复现的奇迹。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那场家庭变故所带来的巨大刺激,某种程度上了·激活了你大脑中某些沉睡的、远超常人的潜能局域?”
这个问题比裴院土的纯学术探讨更加触及个人隐私,桌上的气氛瞬间微妙了几分。
苏老夫人眉头微,似乎想开口缓和,但看到江辰平静无波的神色,又按捺下来。
李部长、秦教授等人也摒息凝神,等待江辰的回答。
江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又象是在组织语言,缓缓开口道:
“杨教授的问题,我也曾问过自己。”
“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爹娘出事那晚,我好象——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之后,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浑浑噩噩,仿佛魂魄离体,在无边黑暗里飘荡。奶奶说,我差点就没挺过来。”
“等我再次睁开眼,烧退了,人清醒了。但看这世界的感觉———全变了。”
“书本上的字,不再是需要费力记忆的符号,它们自己会组合成清淅的图案和脉络;
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条水,但我好象能‘看”到它们底下更深层的东西,比如—-力的流动,能量的转换,甚至—一种冰冷的、却无比精确的‘规则”。”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杨林山,带着一丝属于少年人的疑惑:
“杨教授,您是研究大脑和意识的专家。您说,我这种情况—会不会是那次高烧,损伤了某个地方?留下了什么隐患?对以后的身体健康,会不会有影响?”
他将一个堪称神迹的蜕变,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一场重病后的后遗症,甚至流露出对自身健康状况的担忧!
这番说辞,真假难辨,却又合情合理!
人类大脑的神秘莫测,医学上确有“后天性学者综合征”等难以解释的案例,将一切推给那场几乎夺去性命的高烧,无疑是目前最科学、也最无法证伪的解释。
杨林山教授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然,他准备了无数种基于最新脑科学研究成果的推测和假设,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来,还带着一丝令人啼笑皆非的病患咨询意味。
他苦笑一下,摇了摇头道:“江辰同学,不瞒你说-以人类目前对大脑认知的浅薄程度,对于你描述的这种情况,我无法给出任何确切的医学判断。它超出了所有已知的临床模型和理论框架。是否存在隐患恐怕,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会谈的气氛,因这段对话而变得更加微妙。
这时,坐在最边缘,几乎一直保持沉默的安雅,忽然抬起了头。
她合上笔记本,看向江辰,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浅笑。
“江辰同学,感谢你为我们解答了这么多学术上的疑惑。我还有一个比较具体的问题,想向你求证一下。”
她声音柔和,但问出的问题,却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最敏感的内核:
“关于清水镇矿场,赵青山被晴天霹雳击中身亡的事件。外界传闻颇多,尤其与黄明远道长当时的法事密切相关。我们调阅了现场的勘察报告和一些物证照片,发现了一些难以用常规雷电现象解释的痕迹。比如,赵青山倒毙的位置,地面焦痕的分布形态非常奇特,似乎有某种定向能量释放的特征。”
她微微前倾,目光锁住江辰的双眼:
“据当时在场的矿工和村民回忆,在雷击发生前,他们曾看到你也在法坛周围有过短暂的停留。你是否—接触过,或者,注意到任何可能与那次‘意外”雷击有关的——特殊设备或物品?”
这个问题,已不再是学术探讨,而是近乎直接的质询!
牵扯到人命,牵扯到超自然传闻,更隐隐指向江辰可能存在的某种不为人知的能力或手段!
苏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秦阳明和裴院士等人也面露惊容,显然没料到安雅会突然将话题引向这个方向。
黄锦在角落里下意识地紧了手指,心提到了嗓子眼。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于江辰。
然而,江辰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安警官,”他直接点破了安雅的隐藏身份,“你所说的“特殊设备”,指的是这个吗?”
他仿佛早有准备,随手从身旁那个半旧的帆布包侧袋里,掏出一小卷缠绕整齐、颜色暗沉的金属丝线,轻轻放在铺着蓝布的桌面上。
那丝线看起来颇为陈旧,表面甚至有些氧化发黑,但粗细均匀,显然是工业制品。
“这是从矿上废弃电机里拆出来的漆包线,导电性能尚可。那天法事之前,我确实在法坛附近,顺着地势和潮湿的煤渣,浅埋了几圈。线的一端,接在了赵青山惯常站立的那个石台下方,一块故意弄松的潮湿铁板上。另一端,远远引到了矿场废弃变压器残留的高压接口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露震惊的众人,最后落回安雅脸上。
“那天的天气,闷热潮湿,空气中电荷活跃。法事时人声鼎沸,脚步杂乱,震动了那块松动的铁板,使其与埋设的线头接触不良处产生了微小火花·-足以引动残留的高压电,通过潮湿地面和那几圈导线形成瞬间回路。”
“赵青山,不过是恰好站在了电流泄放的最佳路径上,触电身亡。所谓的晴天霹雳,以讹传讹罢了。”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描述了一个精心策划、利用环境与人心、达成致命效果的物理陷阱!
完美地解释了所有超常现象!
安雅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凝滞。
她显然没料到江辰会如此干脆地承认,并且给出一个如此符合物理规律的解释!
江辰却不等她消化这个信息,继续开口道: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赵世昌对我,乃至对我家人,抱有极深的恶意。矿难真相,他心知肚明,却企图掩盖,并迁怒于我。我当时所为,不过是自保,以及——-阻止他继续作恶。”
“安警官,”江辰身体微微前倾,第一次在对话中展现出些许主动的锋芒,一字一句地问道:“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我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采取必要的自卫措施,并且最终协助警方揭露了赵青山犯罪集团重大犯罪事实。请问,我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吗?”
这一记反问,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直接将问题的性质,从可能涉及的蓄意谋杀,扭转为未成年人在面临威胁时的自卫行为以及立功表现!
安雅彻底证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眼神平静,逻辑清淅,对法律条款似乎也了然于胸。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已精心准备的所有后续问题,在对方这番坦率到近乎嚣张的解释和犀利的反问下,竟全都失去了意义。
最终,她只能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符合程序的答案:
“—根据你描述的情况,以及目前已查明的事实,你——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教室内,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山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江辰缓缓靠回椅背,重新端起了那碗已经微凉的金银花茶,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