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
灵溪县招待所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警用越野车和一辆考斯特。
招待所内,陆续走出五人。
为首的是一位年约五旬,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
正是来自教育部门的高层领导李青山。
他身旁,跟着一位头发银白老者,此人乃是中科院数理学部泰斗裴志轩院土。
稍后一步的,是一位气质沉静的中年学者杨林山教授,国内脑科学与认知神经领域的权威。
江城科技大学数学系教授秦阳明也跟在后面,他眼圈周围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连日来未曾安眠,但此刻,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某种朝圣般的光芒。
最后一位,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职业套装,身姿挺拔如松,容貌秀丽却不失英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晴,清澈明亮,天然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
她叫安雅,来自国安系统,拥有心理学与行为分析双博士学位。
见五人出来,县里接待负责人快步上前,躬敬道:“李部长,裴院土,各位领导、专家,车已经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前往清水镇?”
李青山微微颌首。
众人上了丰田考斯特,由警车开道,驶出县城,很快便导入了通往清水镇的国道。
车内,气氛并不轻松。
除了引擎的低鸣和车轮压过路面的沙沙声,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秦阳明终于忍不住,再次打开公文包,抽出最上面一叠资料,又一次翻阅起来。
资料主页,是江辰登记学籍时拍的证件照一一一个面容清瘦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背景是村小斑驳的土墙。
下面是乏善可陈的履历:溪头寨村小毕业,成绩无突出记录。
父母于年前矿难中死亡这与他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那位面对一众数学泰斗侃侃而谈,笔落惊风雷少年,判若两人。
这种超乎想象的反差,让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荒诞离奇的天方夜谭之中。
李青山副部长侧过头,看向后排的杨林山教授:“杨教授,您是研究脑科学与人类认知极限的权威。从您的专业视角来看,江辰这种情况在理论上,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吗?”
杨林山教授沉吟片刻,开口道:“李部长,人类对于自身大脑认知,仍处于盲人摸象阶段。理论上,大脑神经元网络确实拥有远超我们日常使用的,近乎无限的潜能储备。在极罕见的临床案例中,比如遭受严重颅脑创伤、中风或患有某些特殊神经系统疾病的患者中,会产生所谓的‘后天性学者综合征’”——”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类患者可能会在意外之后,突然表现出在音乐、绘画、记忆或计算等某一极其狭窄领域内的惊人天赋。但通常,这种‘天赋”表现为超强的记忆、复制或计算能力,缺乏真正的创造性、系统性和抽象推理能力。而且,往往伴随着社交障碍、语言能力缺失等其他方面的严重缺陷。”
“而根据秦教授的描述,以及我所看到的关于哥德巴赫猜想证明框架的初步分析,这位江辰同学所展现的,绝非单一领域的强化。他是构建了一个全新的、极具开创性的数学体系!其思维的深度、广度、严谨性和超越时代的洞察力,是颠复性的。更不用说,他还同时对物理、化学、生命科学展现出极深的理解和骇人的学习速度—”
“这—已经彻底超出了目前神经科学、认知心理学所能解释的一切范畴。甚至挑战了一些我们认为的‘常识”。如果这一切最终被证实完全真实且无其他隐情,那它将不再是某个学科的问题,而是一个需要重新审视智慧、意识乃至人类潜能本质的哲学问题。”
他的话音落下,车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李部长的眉头微微起,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荒凉山景,不知在思索什么。
而安雅,自上车后便几乎未曾开口。
她低着头,专注地翻阅着膝上另一份更厚、标签也更为复杂的机密案卷。
她的阅读方式异于常人,目光扫过纸页的速度极快,并非逐字逐句,而是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关键词、逻辑关联和情感倾向。
手指偶尔在某一页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无形的标记。
这份案卷,详细记录了赵青山犯罪集团非法用工、重大责任事故、瞒报矿难以及最终复灭的全过程。
卷宗内,多次出现了“清水镇道士黄明远”这个名字,描述其如何“设下法坛”、“公开揭露罪行”、“引动天雷诛灭首恶赵青山”、“以符篆手段助警方获取关键证据”等近乎传奇的事迹。
卷宗的记录语气客观,但字里行间仍能感受到记录者当时所面临的认知冲击。
而“江辰”这个名字,在整份洋洋洒洒的卷宗里,仅作为矿难受害者之子,在背景信息中出现过一次,轻描淡写,无足轻重。
所有惊心动魄的事件中心,站着的都是那位被矿工和乡民奉若神明的“黄真人”。
然而,根据调查显示,那位神通广大、几乎被传得能呼风唤雨的黄真人,却对外以江辰的弟子自居,态度躬敬得近乎虔诚。
安雅看似温和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让她感觉有意思的事。
此时,车辆已驶入清水镇地界。
窗外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一条新开辟的砂石路基出现在众人眼前。压路机、挖掘机在路基上轰鸣作业,满载土石的重型卡车来回穿梭,卷起漫天尘土,一派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
李青山等人不由都坐直了身体,看向窗外。
“这就是苏家捐资修建的那条直通溪头寨的公路?”
裴志轩院士扶窗而望,感慨道:“真是利在当代的大手笔!这条路一旦彻底贯通,对于这片闭塞山区而言,不于一条脱贫致富、联通外界的生命线!功德无量啊。”
县里陪同的工作人员连忙点头应和:“是的,裴院土。苏家不仅出资,还派了专业的工程团队监理,进度非常快。现在路基基本已经推到溪头寨山下了。”
车队在镇口一处相对平整的空地停下。
前方的大型机械和崎岖路面已非普通车辆所能通行。
很快,一辆底盘高、轮胎粗犷的黄色工程指挥车开了过来。
“各位领导,专家,前面的路虽然垫平了,但还在施工,坑洼起伏很多,咱们换这辆车过去,稳当些,也安全!”
县里陪同的工作人员道众人换乘这辆工程车,继续向着大山更深处颠簸前行。
车辆轰鸣着,时而爬坡,时而涉水,窗外的景色从镇集的边缘喧闹迅速褪去,变为纯粹的静谧山林。
半个多小时后,工程车最终在溪头寨村口停稳。
众人刚落车,就看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满头银发、气质雍容的苏老夫人。
另一位,则是一个穿着半旧蓝色运动服、面容平静的少年。
正是江辰。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山风吹过,拂动他的衣角,身后是依然略显破旧的村落背景。
然而,此刻所有专家看向他的目光,都已截然不同。
那单薄的身影背后,仿佛隐藏着足以颠复整个学术界的惊涛骇浪。
苏老夫人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温和而得体的微笑,朗声道:“老身恭候各位专家大驾多时了。山野简陋,招待不周,还望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