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吱呀作响,江辰背着粗布书包独自走进小院。
黄明远盘腿坐在一张破草席上,正笨拙地帮奶奶剥着苞谷,金黄的玉米粒簌簌落入笸箩里。
奶奶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眯着眼,手里也拿着半截苞谷棒子,动作缓慢却专注。
“辰娃子?今儿咋这么早?”奶奶闻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黄老师那儿……下课了?”
“恩,做了几份卷子,黄老师就让我先回来了。”
江辰随手将书包放在磨盘上。
黄明远捻走沾在道袍上的玉米须,有些疑惑道:“师父……您……做卷子?黄老师给您单独开小灶了?”
在他印象里,师父这种神鬼莫测的存在,坐在村小教室里听小学课程,本身就是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江辰没解释太多,只“恩”了一声。
他目光扫过院子角落堆着的劈柴,径直走过去,从底下抽出一本印着《电子电工技术基础》字样的旧书。
这本书也是上次在刘宇轩家废品堆里淘来的,混杂在那些高中课本里,被他带了回来。
他走到草席旁,盘腿坐下,背靠着一捆干草,翻开了书。
阳光通过稀疏的枝桠,落在书页那些密密麻麻的电路图上。
黄明远看着江辰专注的侧影,又看看自己手里粗糙的苞谷棒子,心头那股子违和感更重了。
他想问师父看这劳什子电子电工又有何玄机,但想到之前物理、化学带来的震撼,终究没敢问出口。
“这书……能看懂不?”
奶奶看着孙儿膝头那本厚书,上面印的符号她一个不识,忍不住轻声问。
“能。”
江辰头也没抬道。
识海中,《道德经》凝聚的神魂本源微光流转,试图将那些冰冷的组件符号与天地间奔涌的电磁洪流创建起联系。
这时,院外土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先生!黄道长!”
陈锋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率先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他身后紧跟着的,赫然是昨天在县医院精神科病房有过一面之缘的省精神卫生中心刘主任!
刘主任此刻全然没了医院里那种专家派头。
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臂弯,白衬衫领口松垮地敞着,额角挂着汗渍,头发略显凌乱。
长途奔波的疲惫刻在脸上,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进门就死死锁定了坐在草席上看书的江辰。
“陈记者?刘主任?”
黄明远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拍打道袍上的玉米屑:“您二位……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陈锋脸上满是歉意,快步走到江辰面前,对着江辰深深鞠了一躬。
“江先生,实在对不住!我……我是被刘主任缠得实在没办法,他昨天送走你们之后,整个人就象着了魔,在县里发了疯似的四处打听,软磨硬泡,非逼着我带他来找您!我……我实在推脱不过……”
“陈记者言重了。”
刘主任急切地打断了陈锋的道歉,他此刻完全顾不上客套和仪态,目光灼灼地盯着江辰道:“小……江先生!冒昧打扰!万望海函!我这边实在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请您务必帮帮忙!”
小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几只鸡在角落发出“咕咕”声。
江辰合上手中的《电子电工技术基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对这种突兀的打扰,感到一丝不悦。
安魂定魄,对他自身神魂研究有益,他才愿意一试。
但若被人当成什么神医呼来喝去,绝非他所愿。
“什么事?”
刘主任飞快道:“江先生,是这样的!我在省城有个病人,情况……非常特殊。她患有一种极其罕见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叠加严重解离性障碍,伴有强烈的躯体化征状,几乎完全与外界隔绝,陷入了深度的精神囚牢!省里、甚至国内外顶尖的专家都看过了,药物、电疗、各种现代心理干预手段都试遍了,效果微乎其微!”
他喘了口气,看着江辰那平静的眼神,你继续道:“昨天……昨天在医院,我亲眼目睹了您的手段!那三个病人仅仅是接受您短暂的……呃,治疔,状态就有了明显改善!江先生,我求您!请您去省城一趟,看看这位病人!或许……或许只有您,才能将她从那个地狱里拉出来!”
刘主任说完,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江辰。
江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省城?
路途遥远,耗时不短。
那里的环境复杂,远非这山村可比。
他眼下更愿意留在此地,参悟此界法则,修复神魂,守护眼前这方寸安宁。
况且,这种求医,与他自身所求相去甚远。
“不去。”
江辰干脆利落地拒绝。
“江先生!”
刘主任急了,他上前一步,目光飞快地扫过这破败的农家小院:低矮漏风的土屋、简陋的灶棚、穿着打补丁衣服的老少……
“江先生!”
刘主任伸出了一根手指道:“我知道这个请求非常冒昧!也知道您……或许不在意这些俗物!但是!这位病人的家属,他们……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您能治好他,或者哪怕……让她的情况有显著改善!他们能给这个数。”
“十万?”
黄老道有些惊讶道。
“不,一百万!”
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在这个清水乡壮劳力一年收入不过千把块的年代,在这个江家全部家当加起来不值五百块的破落小院,这个数字带来的冲击力,如同核爆!
“一……一百万?”
黄明远倒抽一口凉气,手里的半截苞谷棒子“啪嗒”一声掉在笸箩里。
老道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一笔钱就是矿上那两万块筹备金,一百万对他而言堪称天文数字。
陈锋也是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刘主任伸出的那根手指,又看看江辰。
他虽然知道那位病人身份不凡,但也没想到对方家属出价如此……骇人!
刘主任目光死死盯着江辰,斩钉截铁道:“一百万人民币!现金或者转帐,都可以!只要您点头,治好病人,钱立刻到帐!”
奶奶手里的苞谷粒撒了一地,枯瘦的手微微颤斗,她无法理解“一百万”到底是多少钱,只知道那一定是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足以压垮一切。
黄明远脸色涨红,呼吸急促,下意识地看向江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锋也是心潮澎湃,他知道江辰非凡,但这一百万的诊金,无疑是将这种“非凡”摆在了最赤裸裸的天平上。
院中一片死寂,只有山风拂过枯草的沙沙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单薄身影上。
江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刘主任,扫过黄明远,扫过奶奶和陈锋,最终落回自己手中那本摊开的《电子电工技术基础》。
一百万?
此界凡俗的货币之力,在他眼中,与那堆在磨盘上的苞谷粒,本质并无不同。
它们都无法直接转化为修复他根基神魂的资粮,也无法助他解析那天地间奔涌的电磁洪流。
去省城?
那喧嚣之地,人多眼杂,远不如这山野利于潜修。
况且,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沃尓沃耗费心神,非他所愿。
江辰缓缓抬起眼睑,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寒潭,迎着刘主任急切而炽热的目光。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