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看着台下的诸葛诞,又看看地上的薛综,脸色变幻不定。
此刻,他若追究诸葛诞动手,反倒显得自己认同薛综的言论了。
随后下意识的看向了周瑜。
这种事情,还是得交给公瑾来
周瑜接收到孙权的目光,心领神会。
随后眼神一凌,站了起来,开口道:“薛敬文言语失当,妄议天命,确有不妥。”
“值此之际,此等破坏和睦之言,确不该出自我等之口。”
“主公,薛综言语无状,冲撞贵客,按律当罚。然念其初犯,且已被……嗯,实宜小惩大诫。”
这相当于定了性,将薛综的言论定性为“失当”和“诋毁”。
随后以“小惩大诫”结尾,相当于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然而周瑜接下来的一番话,才更显艺术。
周瑜转向诸葛诞,朗声道:“公休维护汉室正统之心,忠义可嘉,令人敬佩。”
“然则,我江东亦是讲求法度礼仪之地。公休纵有义愤,出手伤人,终究……有失使者风范,亦让吴侯为难。”
“瑜知晓公休此次远离故土,情意难制,所以行事偏颇了些,但若是有激愤之士,以此为由冲撞了公休,反而不美!”
“所以……公休还是好好修身养性一番才是!”
周瑜的意思很简单——
诸葛诞,你说的蛮好,但下次请你不要再说了。
我建议给你找个地方,让你好好养养性子,稍微控制一下你的脾气。
换言之,这就是变相的软禁!
周瑜这一手玩得相当漂亮。
既责罚了薛综,又打压了诸葛诞,甚至还要将其软禁。
面子里子都有了,而且也有了囚禁的借口。
双赢!
孙权心中暗赞周瑜机变,他顺着周瑜的话,开口道:“的确如此,刚好我府邸旁有一小宅,此前权甚喜在此小住,而今已然闲置!”
“恰好母亲寿诞还有些时日,公休且在那待一阵,修身养性,莫要再行如此无礼之事!”
“至于敬文……”
“同样闭门思过,日后莫要再有如此言语!”
各打五十大板,不偏不倚。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实这也算是有意偏袒了。
诸葛诞表情回归平静,仿佛刚刚如此激越的并不是他本人一般,立刻躬身道:
“吴侯明鉴,周都督所言极是。诞年轻气盛,一时激愤,失了分寸,冲撞之处,还望吴侯与诸位海函。”
“诞保证,日后定当克己守礼,谨言慎行。”
至于禁足,诸葛诞倒是并不在意,仿佛这早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现在你禁我足,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
风波暂时平息,孙权也准备了酒宴。
然而接下来的“接风宴”,气氛却变得无比微妙。
虽然歌舞照旧,酒肴依旧,但每个人心中都绷着一根弦。
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而诸葛诞,仿佛没事人一般,重新落座,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江东的歌舞。
都说江南出美女,果然名不虚传。
确实很嫩啊!
见诸葛诞似乎丝毫没受影响,甚至还有心情点评歌舞,周瑜眉头都要拧成一朵花了。
从始至终,他都对诸葛诞保持着最大的戒备。
但是今天这事,他怎么觉得怎么不正常。
好象这一切……都是诸葛诞有意为之。
他好象知道自己要被禁足?
莫非……是自己的错觉嘛?
接风宴草草结束。
这一顿酒席,除了诸葛诞,几乎没人吃的安心。
原本打算针对诸葛诞的文臣,此刻也都偃旗息鼓了。
这家伙年轻气盛,不讲道理,被打了倒是小事,丢了面子可是大事。
没人想成为下一个薛综。
这个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酒宴结束。
诸葛诞被“客气”地请到了孙权所指的那处宅院。
虽说是宅院,实则环境清幽。
诸葛诞住的挺满意。
该说不说,孙权还是会享受的,院子虽小,但亭台水榭,应有尽有,倒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院内,诸葛诞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嘴里还在嚼着零嘴。
这两天他一会儿让工匠打造躺椅,一会让厨房给他准备吃食。
守卫对他已经烦不胜烦,不过没有得到命令,他也不敢太过无礼。
当然,魏延和文聘的武力也是一方面。
孙权和周瑜同时也没亏待他,对他的要求也是尽力满足。
午间,魏延见诸葛诞正在晒太阳,溜达到了他的面前。
忍了两天,魏延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公子,您前两日为何要……要动手啊?”
“虽说那薛综该打,但这毕竟是在江东的地盘上,岂不是授人以柄?”
诸葛诞懒洋洋地躺在院中的躺椅上,享受着难得的午后阳光。
闻言,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道:“文长啊,你想想,若前两日我不动手,只是跟他辩经,会如何?”
魏延想了想:“以公子之才,驳倒他自然不难。”
“驳倒之后呢?”
诸葛诞反问,“后面还会有张综、李综跳出来,用各种鸡毛蒜皮、甚至莫须有的事情来诘难、羞辱我们。”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他们耗。”
他坐起身,拿起旁边的黄豆放到嘴里,嚼了嚼,随后笑道:“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你看,我揍了薛综之后,后面的宴会是不是清净多了?”
“那些文臣武将,就算心里再不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板够不够硬。”
“毕竟,道理可以不听,拳头可是实打实的疼。”
说到这,诸葛诞揉了揉拳头,确实蛮疼的,已经两天了,现在都还有些隐隐作痛。
魏延恍然大悟,佩服道:“公子高见!如此一来,确实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魏延又皱起眉头,“公子,真的就只是因为这个?”
诸葛诞神秘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重新躺了回去,眯着眼看着天空。
“当然……不是了!”
“周瑜恐怕正处心积虑找我错处呢,我主动送给他,不是正合他意吗?”
“文长,稍安勿躁。”
“我们啊,拭目以待便是。这江东的水,浑着呢,有人会比我们更着急的。”
“对了,前些时候给你的那些精盐,你送到了栖凤楼没……”
“我打听了,那可是建业最大的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