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幽静。
冰冷土腥混杂着朽木涩气,顽固钻入鼻腔。
意识,如沉海碎片,艰难凝聚。
本能地,呼吸。
然而,气息甫至喉间,脖颈处骤然一阵剧痛!
他历经太多生死轮转,心神早如古井深潭,不起波澜。
唯有一丝异样:此身记忆竟空白一片,仿佛原主魂魄早已彻底消散。
是了——喉骨尽碎。此身已是一具死尸。
静静躺卧于彻底的黑暗死寂之中。躯体沉重冰冷,断绝如弃置空器。
此番竞穿入了一具尸身。且不知已死去多久。
心念沉凝,神念如丝,直落灵台深处。一道古朴玄奥的神符静静悬浮,馀三分微光,流转不息。
《神照经》,起!
神符内蕴藏的磅礴而神秘的能量,瞬间被引动,化作一股精纯无比、蕴含无限生机的元洪流!
这暖流按照《神照经》玄奥无比的路径,在这具近乎枯竭的躯壳内奔腾流转。
所过之处,如同久旱焦土迎来春雨甘霖,那濒临断绝、干涸欲裂的奇经八脉,贪婪地汲取着这股生命之源。
对这具躯壳的掌控权,正被一丝丝、一寸寸地从幽冥死域中强行夺回!
当神符上最后三分光华彻底湮灭,归于虚无,《神照经》亦于此瞬臻至大成圆满之境,而那夺天地造化的修复之功,亦恰恰宣告完成!
碎裂的喉骨被无形而精微的气机轻柔扶正,严丝合缝地弥合如初:
断裂的经脉在暖流的滋养下迅速续接,焕发出新的生机;
糜烂的血肉筋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收口、愈合、重塑。
他依旧静卧于这冰冷、坚硬、令人窒息的黑暗樊笼之中。身下硬物硌骨,气息浑浊如故。
然则,此身已非昨日之尸!躯体的沉重,是血肉筋骨充盈饱满的实感;
那冰冷,是外界阴寒侵体的触觉:
而此前那彻底断绝、如同死物的状态,已荡然无存!
心念微动。右手中指倏然一曲,动作虽带着久未活动的僵硬,却清淅而有力。
紧接着,左手食指、右脚趾尖一股沛然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地泉苏醒,泪泪暗涌
缓缓充盈至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
喉头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一声低沉、沙哑,仿佛带着铁锈摩擦般的轻咳,自其喉管深处发出。
这不再是垂死者的哀鸣,而是一声清淅的宣告此身,已然归来!
樊笼犹在,然困于其中者,已挣断冥狱枷锁!
“刺啦!!!”
一道惨白刺目的电光,如天神挥动的巨刃,瞬息间撕裂了厚重如墨的雨幕,将荒野中那座孤零零的新坟照得一片森然!
“轰嚓!!!”
几乎在同时,撼天动地的炸雷当空劈落,震得大地似乎都在颤斗!
就在那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之际,那座新垒不久的坟丘顶部,湿冷粘稠的泥土猛地向上拱起、裂开!
一只苍白泥泞的手,如挣脱九幽之鬼爪,骤然破土而出!五指如钩,指节因用力而绷得发白,深深抠入冰冷泥浆之中!
他奋力挣扎,破土起身。浑身泥泞,褴缕丧服紧贴。雨水疯狂冲刷污泥。他抬手,略显僵硬却稳定,抹去眼睑泥水。
又一道撕裂苍穹的电光骤至!荒野亮如白昼!
当他仰面迎向暴雨,脖颈侧面,几道深紫色、如铁钳扼过的狰狞指痕,在刺目电光下暴露无遗!
那块被雨水冲刷得黝黑发亮的石碑,清淅地映照出来!
碑上深刻的大字,在炫目的电光中冰冷刺目,直刺入他的眼帘:
先夫马大元之墓!
“呼!”
一个身影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隐有冷汗,一副惊魂未定之态。
“怎么了?”身侧的女子被惊醒,也坐起身来,语带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
“我——”男子声音微颤,带着残馀的惊悸,“方才——仿佛梦见了马——马大元。”
“嗤,”女子发出一声轻篾的娇笑,身子软软倚向男子,“怎么,怕了?做都做了,事到如今才后悔?”她伸出玉指,轻轻戳了戳男子的胸膛。
“我——若非你当初—”男子欲言又止,满腔的惶惑与怨怼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目光不经意瞥向窗户,只见不知何时狂风已将窗棂刮开,外面电闪如蛇走,雷鸣似鼓擂,暴雨如天河倾泻。
男子心头莫名一紧,掀被便要下床关窗。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将室内映得亮如白昼!
电光清淅地映照出男子惊疑不定的面容张瘦削的中年面孔,须发已见斑白,正是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
“啊!”床上的女子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缩进被中。
怎么了?”白世镜急忙转身问道,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女子声音颤斗的说道:“世镜!我——我好象看见一个黑影——从那墙边闪过去了!”
白世镜心头剧震,慌忙扭头望去。可此刻电光已逝,室内重陷一片浓稠的黑暗,伸手难辨五指。
“快!快把蜡烛点上!”声音充满了恐惧。
“莫慌,定是你看花了眼。”白世镜强自镇定地安慰着,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他不敢怠慢,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哆哆嗦嗦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勉强驱散了床榻附近的黑暗。
“马夫,原来你也知道怕。”白世镜擎着烛台,警剔地环视四周:“你看,哪有什么影?不过是风摇树影罢了。”
烛光也映亮了床上惊魂未定的马夫人(康敏)。
她罗衫半解,颈间扣子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脖颈,隐约可见一抹鲜艳的红缎抹胸边缘。
她眉梢含春,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即便此刻花容失色,那份成熟的风韵和骨子里的妩媚依旧引人遐思,只是此刻这份风情被惊惧冲淡了几分。
屋外,滂沱大雨织成密不透风的帘幕。
一个身影如同融入了雨夜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伫立在院墙角落。
身形轮廓,赫然便是那本应长眠于地下的丐帮副帮主—马大元!
堂堂丐帮副帮主,竟落得被枕边人与奸夫合谋害死的下场,并且被人戴了不止一个绿帽,堪称青青草原一片,比武大郎还要憋屈几分。
他此刻意念冰冷,不带丝毫属于原主的悲愤。
马大元的魂魄早已消散,与他丝毫没有影响。此刻的他,好似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一个寄居此身的异客。
他通过雨幕,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屋内那两个纠缠的身影,如同看着两个毫不相干的跳梁小丑。
“自此以后我便是马大元了,放心,既承你身,自当替你雪恨。”他心中低语,更象是对原身的承诺,“不过——非是此刻。有更好的时机,让他们身败名裂——”
他的目光转向雨夜深处,仿佛穿透了重重黑暗。
且容这对狗男女再苟且数日。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上一世,天地元气几近枯竭,乃是末武之世。饶是如此,他亦曾以无上剑意,短暂地触及那“剑碎虚空”之境。
彼时,他本欲窥探破碎虚空后的无上大道,却不料直面了难以言喻的大恐怖!
那一刻,他如蝼蚁仰望苍穹,深切体悟到自身之渺小,更明白自身根基底蕴,尚不以承载那等境界。
故此,这一世重来,他立意遍览天下,广集神功秘籍,融百家绝学,厚积底蕴。
而逍遥派三大绝学便决不可错过,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便是最容易获得的。
按照现在的时间线,北冥神功还是大理的无量山琅嬛福地,还没有被段誉取走。(这个时间线是考据过,马大元身死,是在杏子林大会的半年前,乔峰与段誉结拜时亲口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