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之巅,东方不败毙命于“华山神剑”陆大有剑下。
这石破天惊的消息,挟裹着华山凛冽的风雪与剑气的馀威,以骇人的速度席卷八荒六合。
江湖沸腾,庙堂侧目,一个崭新的、以“诛魔”为名的武林神话,在无数惊叹、敬畏与难以置信的议论声中轰然铸就一陆大有之名,自此光芒万丈,盖压群伦。
东方不败陨落,无异于抽去了日月神教的擎天巨柱。
短短半月光景,曾经威压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日月神教,便如雪崩般瓦解。
十二堂口,旌旗倒卷,人心惶惶,大半堂口或战死,或叛逃,或见大势已去,率领部众星散奔逃。
昔日煊赫的魔教基业,项刻间分崩离析,只馀下惶惶不可终日的残兵败将。
值此存亡绝续之际,圣姑任盈盈在陆大有的默许与暗中示意下,挺身而出。
她以昔日圣姑的威望与陆大有这柄悬顶利剑的无形威慑,开始收拢、整肃魔教残存的势力。
面对满目疮痍的旧部,任盈盈展现出非凡的魄力与手腕。
她并非一味怀柔,亦非赶尽杀绝。
对于那些良知未泯,或因种种缘由被迫入教,手上未曾沾染太多无辜者鲜血的教众,她赐下“三尸脑神丹”解药。
重获自由之身,多数人早已厌倦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对着这位昔日的圣姑深深一拜,便毫不尤豫地选择隐姓埋名,悄然遁入茫茫江湖,只求馀生安宁,再不入纷争。
而另一部分十恶不赦之人,依然用三尸脑神丹对其进行约束。
日月神教就此在江湖中隐去。
在陆大有出面之下,正魔大战,至此,尘埃落定,画上了最终的休止符。
一个由他亲手终结的时代,缓缓落下帷幕。
自此之后。
“少林武当沉寂,嵩山凋零,魔教尽隐。”
“江湖大派大教,都被华山神剑所压!”
江湖,迎来了一个虽仍有暗涌、却已截然不同的新章。
熏风愠解引新凉,小暑神清夏日长。断续蝉声传远树,呢喃燕语倚雕梁。
季夏,初八。
华山之上,张灯结彩,一派喜庆。衡山、泰山、恒山、崐仑等诸派掌门或使者,皆携厚礼登山,共贺盛事。
今日,正是令狐冲与仪琳的大喜之日。
两位新人身着吉服,在一众华山弟子的簇拥下,于正堂之上,三拜天地。岳不群与宁中则端坐高堂,满面欣慰笑容。仪琳双亲,不戒和尚携其夫人,亦在席间,看着女儿终成眷属,眼中满是慈爱与欢喜。
喜宴之上,美酒盈樽。
令狐冲终于得以开怀痛饮,酒酣耳热之际,目光扫过陆大有及他身旁的岳灵珊,朗声打趣道:
“华山神剑!何时轮到你办这喜事?到那时,怕是大半个江湖,都要挤上这华山来讨杯喜酒喝了!“
岳灵珊闻言,俏脸飞红,羞涩地低下头去,一双妙目却忍不住偷偷望向身旁的陆大有,眸中满是期盼。
陆大有朗声一笑,看向她道:“办!自然要办!不仅要办,还要办得轰轰烈烈,让天下英雄都来喝个痛快!“
是夜,月华如水,倾泻在寂静的思过崖上。一老一少,对坐石台,共饮一坛陈年佳酿。
“风老,下如此热闹,为何不下去同乐?”陆有举杯问道。
风清扬啜了一口酒,目光悠远:“老朽早已习惯这崖上清静。倒是你啊——”
“我如何?”
风清扬放下酒杯,凝视陆大有,缓缓道:
“你年未而立,放眼当世江湖,已无一人能接你一剑。此等高处不胜寒,比之那位独孤前辈当年,犹有过之,可谓孤绝’。”
陆大有闻言,心中了然。
“日后,你感受这天地寂聊、独孤求败的日子,只怕会更多。”风清扬的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苍凉。
陆大有眼中却无丝毫落寞,反而神采奕奕:“江湖之大,有趣之事尚多。我虽非一心只求武道极巅之人,却也深知,前方仍有路。”
“哦?”风清扬眼中精光一闪,“是何路?”
“风老,”陆大有声音微凝,带着一丝探寻,“可曾听闻武碎虚空’之境?”
“武碎虚空’?”清扬身躯微微震,浑浊的眼中骤然进发出惊的光芒,“
世间——当真还有此等境界?“
“自然存在。”陆大有肯定道,“然此境缥缈难寻,非大机缘、大毅力、大智慧者,纵穷尽生,亦难窥其门径。”
清扬默然良久,最终化作一声悠长叹息:
“老朽——是无缘得见了。不若,你便代老夫,去领略一番那等风光吧——”
语声渐渺,待陆大有抬眼望去,石台对面,已是人影杳然。
自那之后,陆大有行踪飘忽。
时而于华山绝顶练剑悟道,时而携师妹岳灵珊纵情山水。
或在西子湖畔与圣姑任盈盈琴箫合奏,或至苗疆古寨寻故人阿妹痛饮欢歌。
岁月流转,倏忽数载。
江湖之上,只馀下华山神剑的传说,与那超然物外的身影。
若干年后
华山之巅,此刻正被天地之威所笼罩。
墨染般的乌云沉甸甸地压着万仞孤峰,仿佛触手可及。
刺目的电蛇撕裂天幕,将嶙峋的山岩映照得惨白,紧随其后的便是震耳欲聋的滚雷,在群峰之间咆哮回荡,声浪几乎要将山石震碎。
狂风裹挟着倾盆暴雨,疯狂地抽打着山涯古松,发出凄厉的呜咽。
就在这仿若末世降临的风暴中心,一个身影子然独立于绝顶危崖之上。
正是名震天下、已过花甲之年的“华山神剑”陆大有。
奇异的是,那肆虐的风雨似乎刻意避开了他周身三尺之地。
更令人惊异的是他的形貌一本该染上岁月风霜的面容,竟依旧光洁紧致,宛如青年;一头长发更是浓密乌亮,不见丝毫银丝。
时光的刻刀,仿佛在他身上彻底失去了效力,只留下沉淀如渊海般的深邃气度。
他静立不动,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幕,投向那混沌翻滚、电光隐现的虚空深处,仿佛在凝视着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奥秘。
蓦地,陆大有动了。
他并未拔剑,只是并指如剑,缓缓抬起手臂。
动作看似轻柔缓慢,指尖却萦绕着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的无形剑意。
这剑意不再仅仅是当年除魔时的锋锐,更融入了岁月沉淀的厚重与对天地至理的感悟,内敛却蕴含着足以洞穿虚妄的沛然伟力。
“破!“一声清叱,不高亢,却如定海神针,瞬间压过了漫天雷霆!
陆大有并指向前,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唯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撕裂”感凭空而生!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坚韧无比的“膜”,被他指尖凝聚的无形剑气硬生生刺穿、撕开!
一道难以名状的“裂隙”在虚空中骤然显现!
裂隙边缘闪铄着极不稳定的、非金非石的光泽,扭曲、蠕动,仿佛空间本身在痛苦地痉孪。
一股无法形容的“大恐怖”瞬间降临!
无法言喻!浑身战栗!
就在那“大恐怖”的气息即将彻底淹没他神魂的刹那,陆大有眼神猛地一凝,并指如剑的手势骤然停滞,随即剑指一收!
那道撕裂虚空的剑气瞬间消散无踪。失去了力量支撑,那道狰狞的空间裂隙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剧烈地扭曲抽搐了几下,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眨眼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着裂隙的消失,那股几乎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也如潮水般骤然退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漫天肆虐的雷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
震耳欲聋的雷霆戛然而止,撕裂天幕的电蛇隐匿无踪,疯狂抽打的暴雨骤然停歇,连那咆哮的狂风也象被抽空了力气,呜咽着消散。
厚重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退散,几缕清冷的月光竟穿透云隙,斑驳地洒落在湿漉漉的山巅岩石上。
万籁俱寂,唯有雨水从松针滴落的声音,清脆而寂聊。
陆大有依旧立于崖边,身姿挺拔如初。他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
那足以让任何生灵瞬间崩溃的“大恐怖”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沉思,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涟漪久久不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刚刚撕裂虚空的手指,指节修长,肌肤莹润,蕴含着足以开山断岳的力量。
但方才,却让他第一次对自身的力量,对这方天地之外的存在,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渺小”感与—敬畏?
那不是对力量的否定,而是对世界本质更深层的触及,触及到了某种令人心悸的边界。
“原来—如此—”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巅轻轻响起,带着一丝恍然,一丝沉重,更多的,是面对未知深渊时,那属于挣脱枷锁、永不熄灭的锐意与警觉。
月光勾勒着他年轻依旧的侧影,投下的影子却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沧桑与一个刚刚开启的、更加浩瀚而危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