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势愈发大了起来,还是广州城迄今为止有数的大风,刺耳的呼啸声令人颤栗,到了最后,单薄的墙壁竟然摇晃起来!
“放我们出去!”
囚犯们都吓得聒噪起来,此时也顾不得得罪狱卒了,一个个都叫唤起来。
狱卒们显然也吓坏了,但他们依旧不为所动,还都来到了牢房两侧,抽出单刀戒尺严阵以待。
双方都高度紧张,最终有人受不了了,拼命推搡着牢门,强风加之推力竟一下将房门所在的那堵墙壁推倒了!
里面的人一涌而出,别看衙役们平时嚣张跋扈,此时也吓坏了,他们加起来也只有十几人,而一间牢房里窜出来的就有三十多人,虽然手里还有家伙事,但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纷纷朝外面逃去。
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纷纷推倒墙壁夺门而出,最后只剩下凌风所在的那间房。
罗大纲终于停止了调息打坐,忽地一声站了起来。
“诸位,其他人都跑了,我等在此困坐也是徒劳”
话音未落,一扇墙壁突然向外侧倾倒了!
原来,其它牢房里的人在推倒墙壁时显然影响到了这间房,这扇墙壁本就摇摇欲坠了,加之狂风吹拂,此时终于坚持不住了,哗的一声完全倾倒了。
罗大纲率先蹿了出去,朝外面看了看,回头看向凌风。
“行主,既然都可以出去了,这玉佩”
凌风心念闪动,半晌说道:“罗大哥,眼下这般景象整个西关显然炸开了锅,我实在挂念幼弟幼妹安危,何况若是我出面卢家未见得会见我,还是劳烦罗大哥走一趟吧”
罗大纲点点头,他也知道这样的暴风雨天气官府的宵禁令显然是形同虚设,也不知道有多少住在简易居所的贫民以及只能住在船上的疍民家破人亡,难道让他们就待在原地不动?
于是西关的城狐社鼠以及别有用心者肯定会暗中窜动,打家劫舍不在话下,像凌风这样的人家估计早就被人盯上了,若是再迟些多半会遭不测。
便点了点头。
“也罢,放心,罗某答应过的事绝不会落空,无论如何,我会将玉佩交到卢家老夫人手里,并一字不漏将原话带到”
一行人便向土地祠外面冲去,此时驻守祠堂的差役早就不见踪影了,来到街面上时寻常巡逻的绿营兵也一个也未见到,多半都猫在营房里躲避暴风雨。
果然被凌风、罗大纲猜中,虽然暴风雨依旧在肆虐,但街面上依旧有人头在攒动。
凌风粗粗看去,平时猫在城隍庙、水神庙、码头窝棚区的一些个城狐社鼠真的出现了,有的正在翻墙进入附近宅院,有的显然早就得手了,怀里抱着各种财物。
他的宅院就在靠近珠江的地方,那里是城狐社鼠、各种帮会聚集之地,想到这里不禁心里一凛,赶紧朝那里跑去。
半途,他心里一动,冒着暴风雨回头看了看。
只见除了罗大纲林凤祥两人,其馀几拨人竟都跟着自己来了!
“坏了,那些人中既有海盗也有佛山的好勇斗狠者,没一个善茬,若是跟着我来到家里岂不糟了?”
再看时,只见来自福建崇安县的茶商三人也跟着,两人扶着东主远远落在后面。
“疤脸海盗在说话时提到了张十五,那可是官府悬赏巨额报酬要抓的人,他的人显然不可能在广州城抛头露面,来自佛山的都是学徒,估计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可投”
“福建的更不可能了,但若是接纳了他们难道不会引狼入室?”
半晌,他回过头来,继续朝着自己的宅院跑去,没多久就抵近了那里,粗粗一看一颗心不禁沉到了谷底!
果不出所料,附近竟聚集了大量的人!
那里面既有附近的城狐社鼠,也有两拨人,观其服饰,一拨明显来自广州艇会,一拨则是来自城隍庙!
广州地界,除了以天地会为首的各种帮会,真正怙恶不悛的也就是城隍庙了,那里面藏着一伙真正的恶霸,而这伙恶霸的头目在后世他也听过。
曹金虎!
也就是后世电影里与铁桥三对打的那位,他纠集一伙在广州勉强洗白了身份的海盗、土匪、江洋大盗霸占着城隍庙,投靠了南海番禺两县的总镖头王佐清,平时为非作歹,虽然他们不敢招惹大商家,但像凌风这样落难的小行商显然是不会放过的。
以前,凌风对这些人虽然瞧不起,但也不敢主动招惹,双方勉强保持了表面上的和平,但眼下却不同了。
这场暴风雨过后,整个广州府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按照他的记忆,三年前的那场台风就让阖府几万人罗难,若是这些恶霸此时趁机杀人越货,风平浪静后官府也无法追查,只会报一个“不幸死于飓风之中”云云。
以前他没多想,但现在显然明白了,区区一个王佐清显然保不了曹金虎,他们后面多半还有更厉害的人物。
但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停了下来,先等到了疤脸海盗一伙。
“眼下大雨正紧,诸位准备前往哪里?”
疤脸既然是海盗出身,多半在珠江码头的疍民里有眼线,但眼下在狂风暴雨之下就算上了船也不安全,故此他们也尤豫起来。
“既然一起坐过牢,前面就是寒舍,不如前往那里暂避一二”
疤脸自然十分高兴,忙不迭地点点头,随后赶到的陈开一伙来自佛山铁行的学徒也是如此,他们倒不是在船上有接应,而是想趁着混乱抢一条渔船逃回佛山,
至于最后赶到的福建人更是乐意之至,于是凌风便带着他们径直走到大门前。
甫一抵达这里凌风再次一凛!
大门洞开!
里面还隐约传来乒台球乓的打斗声!
凌风正欲跑进去,疤脸说道:“小行主,时下形势不明,不如这样,你带着陈开等从这里进去,老夫则带着我的人绕到后门”
凌风此时心乱如麻,知道他说的有理,略点了点头后便急速跑了进去。
一路上不断遇到抱着财物往外闯的混混,自然被陈开等人打倒在地,等他到了后院,只见一个四十左右的壮汉正挥刀与人激斗,他只一人,而对方却有五六人,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鲜血正杂着雨水往下哗哗直淌!
此人叫凌元超,凌风之父凌子超的远房堂弟,同样是从信宜县迁到广州的,不过他迁过来后一直在码头附近讨生活,有一次与人殴斗受伤,眼看就要被人推入珠江葬身鱼腹,恰好凌子超路过,将其救下了。
凌子超当时还在卢家做事,卢家可是一般人不敢招惹的,于是从此以后凌元超一家人便全部投到凌家做事,实际上就是凌家的管家。
信宜凌氏一族有祖传的凌家刀法和凌家拳,凌风小时候也学过,不过他当时正准备投身科举,对于这些刀剑拳脚功夫显然看不上,便荒废了,但凌元超显然不同,他迁到广州后便在一家打行做事,一身功夫显然没有落下。
饶是如此,他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而对面却有五六人!
凌风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正是西关城隍庙的头目、断指社社主曹金虎!
若是寻常混混,就算人再多凌元超也不怕,但多了一个曹金虎就不同了,他手上可是有真功夫的,就在凌风等人刚闯进来之际,凌元超手里的单刀就被曹金虎一脚踢飞了!
不过凌风也赶到了,此时他手里也多了一柄从混混手里夺来的单刀,就在曹金虎下一脚正要踢向凌元超头部时将其拦下了!
“哟呵,小行主回来了?”
见到凌风回来了,曹金虎丝毫不惧,他显然猜到了被关在土地祠的凌风是怎么回来的,此时若是将他擒下或者杀死他不但没错,还能在县令那里邀功!
故此,他放开凌子超,赤手空拳向凌风扑来。
虽然单刀在手,但早就疏于习练的凌风依旧不是擅长腿法的曹金虎对手,没几回合手中的单刀就被他踢飞了,电光火石间曹金虎又一腿踢在他胸口,凌风顿觉一阵天旋地转,霎时就仰面跌在地上!
“哈哈哈”
曹金虎狞笑着再次扑了过来,就在此时陈开挡在了他面前。
曹金虎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喝道:“兀那厮,凌家已经完了,你若不是相干的人趁早离开,否则老爷并不在意将尔等一起杀了!”
陈开摆开了架势,“废话少说,看招!”
曹金虎一见不禁瞳孔一缩。
“陈家拳?”
此时陈享的拳法尚未被名为蔡李佛拳,由于是他使出来的,广州一带的武行都称之为陈家拳,陈享在佛山开馆收徒已有五年,曹金虎岂有不知的?
两人顿时在大雨中交起手来,凌风此时赶紧忍着胸口的疼痛爬了起来,拾起单刀扑向另外几个混混,与曹金虎相比,这几人的武艺就差了许多,但凌风也是泛泛,到了最后再次险象环生!
就在此时疤脸赶到了!
曹金虎此时实际上已经占了上风,不过在见到凌风的帮手越来越多后,便知道今日之事不可善终了,打了个呼哨后便带人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