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刑堂执事冰冷的目光扫过台下禁若寒蝉的少女们,随手从竹筒中抽出两根签,念出了上面的号码。
被念到号码的两个少女身体同时一僵。其中一个,正是脸色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的小茶。她的对手,是一个同样穿着杂役服、但面色蜡黄、眼神怯懦的分宗少女。
两人被外门弟子粗暴地推上简陋的土台——这就是所谓的“擂台”。
小茶双腿发软,看着对面那个比她看起来还要害怕、身体微微发抖的对手,一时间竟忘了恐惧,有些茫然。
台下的花倍见状,低声啐了一口:“呸,原来是个怂包!小茶,上!揍她!”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语气带着催促。
夏夜却微微蹙眉。她敏锐地注意到,高台上的刑堂执事以及旁边几个负责记录的外门弟子,目光并没有多少期待,反而更象是在…观察和记录?记录什么?记录这些“器皿”在压力下的反应和表现?
果然,这场比斗的目的绝非简单的优胜劣汰!
“开始!”执事冷冷地宣布。
台上的分宗少女象是被吓到了一样,尖叫一声,闭着眼胡乱地挥舞着双臂就冲了过来,毫无章法,破绽百出。
小茶吓得往后一缩,险些摔倒,完全忘了夏夜教的东西,只是本能地抬起手臂格挡。
“砰!”
胡乱挥舞的拳头砸在小茶骼膊上,并不太疼,但羞辱和恐惧让小茶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小茶!冷静!用步法!绕到她侧面!”夏夜冷静的声音穿透了小茶的恐慌。
小茶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按照这两天练习了无数遍的动作,脚下猛地一蹬地面!虽然跟跄,却真的向侧方滑开了一步,恰好躲过了对方接下来的胡乱抓挠。
那分宗少女因为用力过猛,又抓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就是现在!出拳!打她肋下!”夏夜的声音再次及时响起。
小茶咬紧牙关,看着对方暴露出的空门,回忆着夏夜教导的发力技巧,拧腰、送肩、出拳!
“嘭!”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对手的软肋上。
“呃啊!”分宗少女痛呼一声,跟跄着跌倒在地,捂着肋骨蜷缩起来,失去了反抗能力。
赢了?
小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似乎不敢相信。台下也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似乎没想到看起来最怯懦的小茶居然赢了。
花倍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很快又收敛起来,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夏夜。刚才夏夜那两句精准的指导,绝非偶然。
高台上,刑堂执事面无表情,只是对旁边记录的外门弟子微微点了点头。那弟子立刻在小茶的号码下面,记录了什么。
“杂役938号,胜。”执事冰冷地宣布,示意将倒地哭泣的分宗少女拖下去,等待她的命运可想而知。
小茶恍恍惚惚地被带下台,回到夏夜身边,依然惊魂未定。
“我…我赢了?”她喃喃道,随即抓住夏夜的手,带着哭腔,“夏夜…谢谢你…可是…可是我打伤了她…”
“你不伤她,死的就是你。”夏夜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她拍了拍小茶的手背,目光却始终盯着高台和那些记录弟子,“记住这种感觉,活下去才有资格愧疚。”
接下来,又进行了几场比斗。场面远比小茶那场血腥残酷得多。有些分宗少女明显经过训练,出手狠辣,几乎几招之内就能将主宗的杂役弟子重伤甚至击杀。而主宗这边,偶尔有象小茶一样侥幸获胜的,也多是惨胜。
花倍看得脸色发白,手心冒汗。她原本的那点轻视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她意识到,如果没有夏夜弄来的那套拳法,以小茶刚才的表现,她自己上去,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同时,她也更加确信,夏夜绝对有秘密!那套拳法绝不象她说的那么简单!而且夏夜刚才指导小茶时展现出的眼光和冷静,根本不象一个普通杂役弟子!
“下一场!杂役77号,对分宗杂役203号!”
花倍的号码被叫到了!
她的心猛地一揪,脸色瞬间惨白。她的对手,是一个身材高壮、面色凶悍的分宗少女,一看就不好惹。
花倍下意识地看向夏夜,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
夏夜迎上她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记住步法,她的力量可能比你大,别硬拼,找机会攻她下盘。”
花倍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土台。
战斗开始!
那高壮少女果然力量惊人,吼叫着扑过来,一拳直捣花倍面门,带起的风声都让小茶闭上了眼。
花倍吓得花容失色,几乎想转身就跑,但求生的本能和夏夜的话在脑中响起,她下意识地施展出《快风拳》里的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拳。
但对方攻势不停,如同疯虎般连续攻击。花倍根本找不到反击的机会,只能狼狈地躲闪,好几次都差点被击中,险象环生。
台下的夏夜眉头越皱越紧。花倍练得本来就不用心,此刻一紧张,动作更是变形,破绽百出。
“左侧!低头!”夏夜不得不再次出声指导。
花倍慌忙照做,躲过一记扫腿。
“右前方半步,出拳!”
花倍下意识踏出,挥拳,却因为步伐不稳,力道软绵无力,只是蹭到了对方的肩膀,毫无效果,反而自己差点摔倒。
那高壮少女狞笑一声,抓住机会,一把抓住了花倍的手腕,巨大的力量捏得花倍惨叫一声,另一只手握拳就朝她腹部砸来!
完了!花倍脑中一片空白,绝望地闭上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弃权!”夏夜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大,却清淅地传入场上。
那高壮少女的拳头停在半空,疑惑地看向台下。
花倍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夏夜。弃权?那不是等于认输?认输就是死啊!夏夜为什么要害她?
高台上的执事也冷冷地看向夏夜:“台下禁止喧哗!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执事并没有宣布花倍失败,反而对抓着花倍的少女挥了挥手:“放开她。”
那高壮少女不甘地松开手,退到一边。
花倍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只见一个记录弟子快步走上台,来到花倍身边,竟然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似乎在探查什么。片刻后,对执事点了点头。
执事这才面无表情地宣布:“杂役77号,轫性尚可,记下。分宗203号,胜。”
花倍恍恍惚惚地被带下台,回到夏夜身边,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差点被打败,却没事?
夏夜看着她,低声解释道:“他们不是在选谁能打,而是在选谁体内的‘虫子’更健康,更有‘潜力’。你虽然打得难看,但躲闪了不少攻击,撑得时间够久,显露出了一定的‘轫性’和‘反应’,这恐怕也是他们评估的标准之一。直接认输或许比被打得半死再落败,更能保持‘器皿’的完整。”
花倍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一阵后怕涌上心头。原来如此!这场比斗果然没那么简单!但紧接着,一个更大的疑问猛地窜上她的心头。
“等等…”花倍猛地抓住夏夜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声音因为急切和某种莫名的恐惧而微微变形,“‘虫子’?什么虫子?夏夜,你刚才说‘虫子’更健康?什么意思?!”
她死死盯着夏夜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答案。宗门用她们来培养东西,她是隐约有感觉的,毕竟那些启灵丹和修为的诡异提升都透着不祥。但她一直以为是什么邪恶功法或者吸取生命力,从未具体想过是…虫子?在她身体里?
这个词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和毛骨悚然。
夏夜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她不能暴露《格列佛游记》能窥探人体内部的能力。
她立刻甩开花倍的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烦躁和不确定:“我只是打个比方!形容我们像被养着的蛊虫一样,优胜劣汰!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给我们吃那些丹药,又弄这种比斗?不就是看谁更经得起折腾,更有‘培养’的价值吗?”
她将“虫子”的解释模糊化,归结为一个比喻,并将重点重新拉回到宗门的残酷选拔上。
花倍将信将疑地看着夏夜,眉头紧锁。真的是比喻吗?可夏夜刚才的语气那么肯定,甚至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冷漠…而且,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但花倍明白,眼下很明显不适合继续追问夏夜。
花倍脸上的惊疑慢慢收敛,她松开抓住夏夜的手,勉强挤出一个恍然的笑容,甚至还带着点后怕的唏嘘:“原…原来是这样…只是个比喻啊…吓死我了,还以为真有什么恶心的东西在身体里呢。”她拍了拍胸口,一副被吓到又松了口气的样子。
“不然呢?”夏夜面无表情地反问,目光重新投向擂台,不再看她,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花倍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说话,也学着夏夜的样子看向擂台,但眼角的馀光却始终锁定在夏夜身上,心中的疑窦非但没有消除,反而象野草般疯长。
比喻?哪有比喻说得如此具体肯定?夏夜那语气,分明就是知道些什么!
她想起自己偶尔身体不适时,体内似乎真的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蠕动感,以前只以为是错觉或者修炼不当,现在想来…难道真的…
不行!我必须弄清楚!花倍暗暗咬牙。如果身体里真有什么鬼东西,她绝不能象猪羊一样被蒙在鼓里直到被宰杀!
她还没有找到姐姐惨死在这个宗门的真相,她还不能死!
花倍假装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比斗,脑子却在飞速旋转。
怎么查?
直接问夏夜?她肯定不会说,反而会打草惊蛇。
问林师兄?那个男人精虫上脑时或许能套出几句话,但关于这种内核秘密,他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绝不会轻易告诉她一个“玩物”。
那么…只能靠自己观察和打听了。
花倍开始刻意地、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围的杂役弟子,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比较“虚弱”或者“异常”的。
她注意到,有几个女弟子脸色异常苍白,眼神麻木空洞,偶尔会不自觉地用手捂住小腹,露出痛苦的神色。她们身上的生命气息,似乎也比其他人更微弱。
她还假装不经意地靠近那些负责处理“失败”杂役弟子尸体的外门弟子,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闲聊。
“……这个也没撑住,‘货源’质量越来越差了…”“……嘿,知足吧,好歹这次的‘虫胚’活性还行,上交上去能换点功劳…”“……赶紧收拾,血蝴阁那边催得紧…”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入耳中,“货源”?“虫胚”?“活性”?
这些词像冰冷的针一样扎进花倍的心里。夏夜说的“虫子”,恐怕不是比喻!
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必须知道更多!知道这“虫子”到底是什么?怎么来的?最终会怎样?
一个更加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她需要接近那些看起来“知情”又可能松懈的人,比如…那些年纪较大、似乎在杂役区待了不止一轮的老资格女杂役?或者,那些看起来不得志、喜欢发牢骚的低级外门弟子?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一小瓶劣质迷药——这是她以前在花楼里惯用的防身之物,或许…能派上用场。
花倍低下头,掩去眼中闪铄的冰冷光芒和决绝。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到真相,她可以不择手段。
而这一切,绝对不能让夏夜察觉。在弄清楚一切之前,她还需要倚仗夏夜的力量和…秘密。
就在这时,执事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一场!杂役12号,对分宗杂役89号!”
夏夜的号码,被叫到了。
花倍立刻抬起头,脸上换上了恰到好处的担忧和鼓励,仿佛刚才所有的心理活动从未发生过。
“夏夜,小心!”她甚至声音微颤地嘱咐了一句。
夏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迈步走向土台。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花倍被说服了,但此刻,眼前的战斗才是首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一直表现得异常冷静的粉发少女身上。
夏夜的第一战,来了。而台下,花倍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深处,除了表面的担忧,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猎人般的审视和算计。花倍的眼球滴溜溜的转,似乎准备在这次大比结束之后,好好的查找一下关于“虫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