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周遭一切都象是风蚀的古卷,斑烂油彩层层剥离,碎成漫天光点。
转瞬之间,天地陷入一片虚无的白,这白淡得近乎留白,模糊了所有轮廓,唯有方才屋内那张古朴的八仙桌,依旧清淅可辨。
先前化作功曹的男子,周身光华一闪,身形骤然变幻。
再看此人,身着赤色劲装,青丝高束成凌云髻,未缀珠翠,只横插一支银簪,反倒衬得肤色胜雪。
朱唇噙着三分疏朗笑意,卓立于陈诚数步之外,场内明明无风,她鬓边碎发却兀自飘荡,配上青竹般挺拔的身姿,整个人透着一股利落的英姿飒爽
她掌中握着一杆银枪,枪身正嗡鸣轻颤,枪头红缨翻飞如烈焰,映得眉目中的飒然之气愈发凛冽。
凤眸微扬,眸光似秋霜淬着寒星,顾盼间自带金戈铁马的锐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察觉身处幻境,才陪着我演了这半天戏?”
陈诚脑中念头千转,只眨眼间便有了决断:“打死都不能承认,不然这半天的装模作样不就全白费了?”
于是他立刻左顾右盼,眼神闪铄不定,满是疑惑、惊讶,还带着几分淡淡的恐惧。眉头紧锁着盯住对面女子,他故作茫然地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说到这儿,他忽然双手抱头,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怕是真的疯了,脑子里的幻觉也太真了,看来得去医院好好瞧瞧!”
女子见他这副模样,当即翻了个白眼:“少来这套!你这装模作样的功夫,比起我生前领兵打仗时,那些穿插的细作,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闻听此话,陈诚收起慌张神色,耸肩摊手道:“不应该啊!虽然我不是科班出身,但论演技,自信能甩小鲜肉几条街,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装的?”
“啊哈——”
对面女子一拍大腿,眼里藏不住得意,放声大笑:“哈哈哈,机智如本姑娘,果真跟我猜的一样!你要是再装一会儿,我差点就信了。”
说到这儿,她抬枪指向陈诚,语气带着几分狡黠:“可惜啊,你的定力还差了点,被我轻轻一诈,就不打自招了!”
“靠……”
陈诚咬了咬牙,暗道一声失策,转而问道:“照这情形,我是没通过考验?”
“那是自然!”
话音落,女子手中长枪飞速旋转,她随手一挥,低喝一声:“走你!”
刹那间,陈诚只觉天旋地转,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脸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他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床上,而元宝不知何时爬到了枕边,正舔舐着他的面颊。
这懒猫见他醒来,也不多做停留,纵身跳下床便离开了。
陈诚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边已露出鱼肚白,他忽然一拍脑门,懊恼骂道:“焯!早知道就厚着脸皮装到底了,真是失策……”
就差那么一点点,若是能扛过对方的试探,此刻说不定已达成灵契,将那女将收为自己供奉的膳灵。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终究是功亏一篑。
好在即便没了那女将,他还有太白在侧。既然已经醒来,便该为餐馆营业做准备了。
陈诚调整好心态,洗漱完毕后,为自己煮了一碗五气朝元汤。
出门前,他本想把碗里剩馀的汤汁倒进猫盆给元宝喝,可呼唤了半天,这懒猫不知钻进了哪个犄角旮旯,愣是不肯出来。
时间有限,陈诚只得先行离去,赶往餐馆上班。
关好房门,他扶着冰凉粗糙的水泥扶手,小心翼翼走下楼梯。
老破小的楼道里,熟悉气味扑面而来,那是岁月沉淀下经年不散的霉味,混杂着住户家中的油烟,还有墙角若有若无的尿骚。
陈诚下意识捂住鼻子,毕竟他的天赋技“闻香识火”可不是闹着玩的,对气味格外敏感。
同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楼梯旁的墙壁,上面贴满了层层叠叠的小gg,象极了讨人嫌的牛皮癣。
他心头一动,暗自思索:“看样子是该换个好点的地方了,有些东西该舍就舍,该断就断!”
几个月下来,凭借出神入化的厨艺,陈诚的银行存款早已过了百万。
在江城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或许买内核局域的房子还略显吃力,但选一套非内核局域的房产,绰绰有馀。
想到这儿,陈诚低声喃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换个环境或许也不错。”
越往下走,楼道里的光线越发昏暗。
走到二楼时,他发现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何时坏了,拍手、跺脚都无济于事。
不得已,他只能放慢脚步,转过一个拐角……
忽然!
尖锐刺耳的尖叫,打破了黎明的平静!
陈诚被吓得浑身一抖,定睛看去,才发现对面站着一个女子。
因光线昏暗,他只看清对方那双杏眼,以及模糊的面部轮廓。
陈诚轻抚胸膛,一脸埋怨地说:“你有病吧?大清早的鬼叫什么!”
女子也不示弱,大声回呛:“还不是因为你走路象鬼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说话间,两人侧身而过。
陈诚从未见过这女子,不过也难怪,近几年来,老邻居们能搬的都搬了。
这老破小的房子卖不掉,只能用来出租,所以时常能遇到陌生的租客。
就在陈诚即将抵达单元大门时……
倏然!
“救命…呜……”
求救声戛然而止!
陈诚本能停下脚步,扭头朝楼梯上方望去,从刚才的动静来看,定然是方才那女子遭遇了不测。
“我可没什么助人为乐的情节,最多帮她报个警!”
心里虽这么想,陈诚却还是停下了摸手机的动作,深吸一口气,自顾自呢喃:“算了,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吧,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等警察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当即,他二话不说,一脚跨三个台阶,朝着楼梯上方狂奔而去。
昏暗的楼道里,急促脚步和粗重的喘息声自上而下传来,清淅地钻入陈诚耳中。
他心头一紧,暗叫不好:“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