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掀起帘子踏出寝房,便瞧见南家族长冷脸带着一群人站在院子里。
“南元义这等弑帝的不忠不义之人不配为我南家人,即日起,由本族长做主,将他从我南家族谱上除名。”
“限柳氏母女今日内搬离南家祖宅,否则,休要怪老夫不念亲族之情!”
周嬷嬷忿忿道:“你们休要听信外面的谣言,老爷向来清正耿忠,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南族长那张上了年纪略显松弛的脸猛地绷紧,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攒着怒意。
他手中拐杖往青石板地面上重重一杵,发出“咚咚”闷响:“谣言?你敢说朝中五品以上大人说的话都是谣言?”
“这事有鼻子有眼,岂会有假!他自己要送死南家管不着,但要连累南家所有人跟他一起死,不可能!”
“他如今已从南家族谱除名,就不是我南家人,柳氏母女今日必须搬出南家!”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周嬷嬷一清二楚。
一是想要在新帝怪罪下来前撇清关系,好明哲保身。
二是看柳怜梦母女孤寡无依,想趁机吞并南家家产。
她呸!真是一群没心肝儿的东西!
老爷这些年为族里培养子弟出钱又出力。
现在一落难了,就一个个上赶着拿乔欺负一对无依无靠的母女。
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周嬷嬷越想越气,胸口像堵了团烧得正旺的炭火,转头就拿起一旁扫帚对准南族长一行人:“今日谁敢动夫人小姐,就先从我周老婆子尸体上踏过去!”
“疯婢!”南族长脸色难看,拐杖在青石板上“咚咚”猛敲,震得碎石子都蹦了起:“简直是目无尊卑的贱婢!南家岂可容你这以下犯上的下作东西!”
他厉声吩咐:“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别扰本族长办正事!”
周嬷嬷半点不惧,对着上前来的小厮就是一通乱挥,竹枝带着风“呼呼”作响,打得小厮们左躲右闪。
“反了!反了天了!”南族长气得跳脚,指着周嬷嬷嘶吼:“多上点人,把她给我按死了!出了事老夫担着!”
三四个小厮周嬷嬷尚能对付,人一多她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就在她被小厮偷袭反手钳制住时,一道清凛威赦女音骤然响起:“住手!”
姜虞在翠袖搀扶下从屋中出来,目光落在被小厮押着的周嬷嬷身上:“放开!”
她语气自带威华,小厮想到她身份,后背一紧忙松开周嬷嬷。
一得了自由,周嬷嬷对着南族长就淬了一口,叉腰:“一群黑心肝的东西,老爷是不在,可别忘了,王妃是老爷夫人的义女,你们想要赶夫人和二小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
南族长花白胡须颤了颤,看向姜虞,压住怒意道:“这是南家的家事,王妃难不成也要管?”
“我是南太傅的义女,算半个南家人,怎就无权管?”姜虞语气平静,那双眼却沉的骇人。
“你——”
南族长气的怒瞪她,翠袖上去就是两巴掌:“胆敢对王妃不敬,该打!”
南族长本就上了年纪,被她两巴掌打的一时间晕头转向,差点站不稳倒地上。
“族长!”
随他来的几名族中子弟和三名族老眼疾手快搀住他。
深知姜虞身份是他们惹不起的,一行人态度上躬敬了几分。
“树倒猢狲散,我等也只是怕受牵连才出此下策,还望王妃高抬贵手,给我等一条生路。”
说话的是一名发须半掺霜白的老者,正是族中素来以“忠厚”闻名的二族老。
不等姜虞表态,他掀袍跪下,身后一行人瞬间意会,齐齐跟着跪下:“还望王妃高抬贵手,给我等一条生路!”
周嬷嬷气的咬牙:“好啊,好啊!还用上苦肉计了!”
她挽起袖子捡起地上扫帚:“我让你们——”
“周嬷嬷!”咳嗽声从门口传来,众人循声看去,柳怜梦弱柳扶风在婢女搀扶下出来。
周嬷嬷丢下手中扫帚疾步走到她面前,语气里蕴着关切道:“夫人,你身子未好全,怎出来了?”
“快,奴婢扶你进去,这刚好一点,可别吹冷风将那点底子又败光了。”
柳怜梦止住她动作,看向跪着的南族长等人:“去收拾收拾,我们搬出去吧。”
周嬷嬷一怔:“夫人,你……”
“什么都别说了,夫妻本是同林鸟都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若谣言属实,老爷犯的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总不好让南家族人跟着一起送死。”
从姜虞口中她已经知道南元义弑帝的事确实是真的。
只是朝廷还未正式定下罪名而已。
无论最终如何定罪,南家众人都会受牵连。
柳怜梦良善,到底不想连累无辜。
她们母女就此搬出去也好。
“阿虞,要麻烦你的人帮娘搬搬东西了。”
姜虞反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温软道:“娘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人,分什么麻烦。”
她转头吩咐翠袖:“去叫护卫来帮忙收拾东西,顺便叫他们仔细些,莫要损坏了物件,尤其是书房里的书籍,要一一清点妥当。”
南家族人这么迫不及待要赶柳怜梦母女走,姜虞自是能从中窥出缘由来的。
左右这南府主宅没什么东西了,他们想要就拿去好了。
也是此刻,姜虞才恍然明白南元义当初为何要早早将南家家产做好安排了。
可能自那时起,他就预料到了今日。
家产一分为三,一份给南薇作嫁妆,一份补给她作嫁妆。
剩下那份,自然是要留给柳怜梦颐养天年。
他什么都安排好了。
却唯独,没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想到这儿,姜虞心底没由来泛起酸楚。
趁护卫收拾东西间隙,柳怜梦让周嬷嬷去将南薇叫来,和她说了要搬出去的事。
家中突遭大变,南薇性子沉稳了不少,只略讶异了下,之后什么都没说就带着贴身婢女一起去收拾东西了。
柳怜梦和南薇都没什么东西,不消两刻钟就收拾完毕。
只是南元义生前留下的书太多,护卫一连搬了二十多趟才搬完,因而费了不少时间。
踏出南府大门,柳怜梦回头看了眼匾额上“南府”两个鎏金大字,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娘,要不你和南薇先去摄政王府住两日吧,回头我让人买好宅子你们再搬出来。”姜虞音色润和道。
“不了,你爹生前在西街翠竹巷买了间两进的宅院,够我和薇儿住了,就不去摄政王府给你添麻烦了。”
闻言,姜虞微微错愕,眸色暗淡点点头。
爹还真是安排的事无巨细,连娘和南薇被赶出府住哪儿都提前备好了。
看来,他打一开始就清楚,自己在这场宫变中是必死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