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贝尔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诺文只是静静地听着。
奇术使的脸上满是狂热,不象是在说谎。他多半是真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
但那也未必就是真相。
自称“求知者”,却从未提及任何实验过程和理论依据。
用“原罪”解释人类的生理缺陷,却从未想过这些缺陷是否可能源于近亲繁殖或特定的环境因素。
将“演化论”奉为圭臬,却从未想过人类或许本就不是这个星球的原住民。
整套理论看似宏伟,却创建在一个脆弱不堪的逻辑闭环之上。先认定人类特殊且无法进化,然后反推出这个世界存在一个“囚笼”,最后再将自己打破囚笼的行为正当化。
这不就是先射箭后画靶吗?
要是其他永生之血的成员都和萨贝尔一样,他们可远远算不上科学家。
诺文默默将永生之血踢进民科的区间,打断道:“所以,你们想对安卡拉做什么?”
“请您放心,我们绝无亵读之意!”萨贝尔连忙辩解道,语气充满了敬畏,“她是圣体!是神迹!我们只想观察她,学习她,理解她存在的奥秘!这或许是解开人类自身囚笼的唯一钥匙!”
诺文轻笑出声:“神迹?”
他想了想那个只会生啃甜甜树的傻姑娘,肉体如此强大,生活水准却堪称可怜。
她会疼,会流血,会受伤,会被人赶到荒山野岭。
如果这就可以被称为所谓的神迹
那诺文也只能认为永生之血的本质只是慕强罢了。他们不是在追求弥补人类的缺陷,只是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这么强大的存在。
萨贝尔似乎没察觉到诺文的语气变化,依然激动地高喊:“您难道看不见吗?她的容貌多么完美,她的力量多么强大,她的生命力又是多么惊人!”
“圣焰烧伤过她!费尔南德斯主教的圣焰,足以将沙土化为琉璃!但您看看,她现在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吗?”
“她在自愈,她在进化,或许她现在都已经不再惧怕那样的火焰”萨贝尔的声音开始颤斗,“您再想想,她有任何衰老的迹象吗?她会畏惧极寒和酷热吗?”
诺文微微皱起了眉头。
安卡拉被烧过的地方,鳞片颜色只是更浅了一点,完全没有留下永久性伤痕,她能直接用手去抓高炉和窑炉里的东西,在雪天里到处乱跑
而且她确实也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连头发都不会自然脱落。
他大概明白了萨贝尔为何如此激动。安卡拉的存在,直接印证了他们教派理论的可能性,甚至可能是他们追求的终极目标本身。
萨贝尔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瞬间的尤豫,他虔诚地低语道:“那即是永生之血,龙之果实。”
“众生之极致,即为龙。”
“而那些亚人,或许是某种更古老生物的后裔,又或许是人类‘原罪’影响下的畸形分支。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可以进化!虽然缓慢,虽然孱弱,但他们确实在改变,即使是这些低等生物,也有足够的价值”
“我们将自己作为试验品,只为臻于完美。”
他仿佛无视了疼痛,硬生生将身体弯在被绑住的手前,双手合十,抵住额头。
“追随永生之途,我们需赦免原罪”
“治愈畸形与缺陷,我们将成为无罪之人”
“追随永生之途,我们需洁净己身”
“剔除污秽与杂质,我们将塑造纯净躯壳”
“追随永生之途,我们需寻求卓越”
“融合力量与智慧,我们将晋升无暇之裔”
他的声音愈发飘忽,只有隐隐约约的词汇飘荡出来。
“超越”
“不朽”
“直至凝结生命的至高”
“我们将脱离血肉的桎梏,成为自己的造物主”
“追随永生之途,我们只需循此六阶”
诺文头疼地揉了揉头。
和这些邪教徒打交道真是费劲,一言不合就开始念叨听不懂的东西了。
他大致理了一下,这群试图在中世纪搞基因飞升的家伙,理论目标还挺明确。
第一阶段,治愈种种先天病症和缺陷。
第二阶段,剔除冗馀基因甚至逆转录病毒?总之他们坚信某些东西挤占了自己肉体中的空间。
第三阶段,更美更壮更聪明,去除人类本身的缺陷,如月经和内分泌失调等。
至于超越和不朽,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而第六阶段,就是传说中的龙之果实
所有的结构错误被重新排列,形态也不再拘泥于人,所有的优越之处都能完美融入己身,塑造血肉如雕塑黏土般容易。
按照他们这一理论,龙的形态倒是可以被重新解释了,不是长着翅膀和角的大蜥蜴,而是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想到这,诺文面色略微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是这个龙?
诺文不动声色,倒也没把邪教徒的疯言疯语当真。
“所以,你们是怎么做的?”
“您也有兴趣?”萨贝尔惊喜地抬起头,“我们研究生命,解构生命,用其他种族的‘生命精华’来弥补人类的缺陷,创造出更完美的生命形态!”
诺文摇摇头,将水杯拿起,再放下。
光从理念和目标来说,永生之血简直堪称先驱。
但目标或许是好的,不代表手段也是。
“我不想听你抛名词。你们的目标是这杯水,但我问的是,你们准备如何拿起并喝下这杯水?”
“水?”萨贝尔错愕地一愣,才反应过来,“我们采集它们的血肉和独特器官,最好是心脏和大脑,通过密仪和炼金术将其制作为生命精华”
“随后,我们会详细准备,将其融入自身,只要成功,我们就能修补自身的一部分缺陷。”
诺文点点头,随意道:“我明白了,你们把一团半融化的血肉糊糊直接塞进身体里,然后没死的就算成功。”
“你!”萨贝尔立即试图反驳。
“看来我说中了。”
此刻,诺文最后的兴趣也消磨殆尽。
永生之血要是能发现基因的存在,不,哪怕只是出现一个豌豆战神都算他们有点建树。
这可不是个有志愿者的时代,这群满嘴大义却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家伙不可能讲究什么人道。从本质上来说,他们还是一群利用超凡力量和炼金术到处搞事情的邪教。
他心中暗自警剔,这个组织以后肯定会象闻到了味的蟑螂一样试图扑到安卡拉身上。
而他必须拿好自己的工程师特制铁底大拖鞋,随时准备把他们拍死。
“在拥有可以稳定复现的观测记录和实验结果之前,你们的理论毫无价值。”
“如果这是科学,你们至少需要先拿狗做实验。”
“你们那些玄学跳大神更是连门坎都没踏进去,成功率必定低得可怜,而且代价高昂”诺文瞥了一眼他脱发的秃瓢,“如果真的稳定有效,你就该先去找些毛发浓密的动物。”
萨贝尔的眼睛都快能喷火了,但他依然无言以对。
眼前这个人说的是实话。
“那只是因为其他人都是疯子!”他大喊道,“他们把自己折腾的连个人型都没有,但我不一样!”
“我足够谨慎!”
诺文忍不住笑出了声。
分为两派是吧,激进派无视一切约束,而保守派觉得激进派太保守了。
“是是是,你怎么说都行。”
“至于你说的永生之血”他笑容满面,“我觉得挺适合纳入全民医保,改善一下鼠鼠们的寿命。”
全民医保?
萨贝尔茫然地听着这两个词。
什么意思?
他没等到更多解释,只看见诺文站起身,特意走到外面拿回了法杖和匕首。萨贝尔左顾右盼都没再看见安卡拉的身影。
诺文端详着两把略微充盈魔力的施法媒介,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野外环境下,只能汲取到极少量的淡黄魔力,代表着力,或许是随风而来的。
他若有所思,双指捏起匕首,转了个花圈。
“接下来,我问,你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