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根内部的淀粉已经腐烂,只剩下些许软绵绵的细韧长条。没有寄生虫,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分泌物
象是植物演化出的储能结构。
但诺文依然感觉不对劲。这种演化不符合灌木根部的构造,不仅会降低根部吸收营养的效率,还容易被土层挤压,费力不讨好。
这玩意究竟是什么来头?
诺文琢磨了一会,决定还是求助有经验的专业鼠士。
他目光一扫,从欢腾的鼠堆里精确薅出了三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大鼠。
一只核桃,一只猎鼠,还有一只农鼠。
“诺文先生”三只鼠咕噜了好半天才把食物咽下去,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怎么啦?”
“我就是想问问这个”
诺文张开手,将那块散发着浓厚霉味的烂泥块展示给他们看。
“薯块。听说很好吃,可惜已经烂掉了。”
鼠鼠们恍然大悟,脸上满是心疼的神色:“是呀是呀!太可惜啦,薯块好难找的!”
“现在下着雪,就更找不到啦!”
猎鼠嘟起小嘴,不由回想起那些扑在灌木丛里挖薯块的日子:“薯块藏得好深,要把土都刨干净,才能看到有没有。”
“有没有?”诺文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它不是就长在灌木下面吗?”
“不是啦!”
鼠鼠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不是每丛灌木下都有薯块的!”
“只有特别的灌木下面会冒出来,有时还没有,要再等一个月。”猎鼠努力伸出手比划着名,“就算长得一模一样,也不一定都会有。以前大家挖了半天,底下也只有不能吃的根!”
一个月!
诺文心中一动:“那你们怎么判断哪一丛下面有薯块?”
核桃自豪地挺起胸膛:“闻味道!”
“薯块有香香的味道,趴在土上,厉害的鼠就能闻到!”
说完,他抽了抽鼻子,试图回忆那股香味,却只吸进了一股霉味,不由皱起小鼻头:“可要是没保存好,薯块就会烂成现在这样了。”
“呜呜,明明以前埋在沙土里能存好久”
农鼠反驳道:“你一定为了省柴火,没把薯块烤熟!要不就是没晾好!”
“哪有!肯定是挖的时候伤到皮了!”
鼠鼠们激烈争论起来,大耳朵一抖一抖。
诺文陷入沉思。
只有特定植株会长,随机性强,很可能是受到了外界因素影响。
而且必须烤熟,再晾干,才能长久保存,这是标准的灭活与淀粉变性流程寻常块茎可不需要这么麻烦。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淅,小心挑开烂泥中仅剩的纤维状物质,发现它们有点象维管束。
用铲子撇开一捧沙土,顿时就能看见无数灰色的细丝在其中蔓延,更浓郁的霉味顺着气流贯进鼻子。
果然,菌丝。
所谓的薯块,其实是真菌感染的副产品,一个淀粉型的茭瓜?
诺文瞬间明悟,但他还缺少最后一个关键证据。
他重新回到三鼠面前:“你们有没有试过把薯块埋在土里,种起来?”
“不行!”农鼠急忙摆着手,“我们早就试过啦,但薯块是长不出东西的!”
“直接埋在土里只会烂掉,就不能吃啦。”
“诺文先生,薯块是很香,可它真的种不了呀!您要是想吃,咱们等春天再去挖!”
诺文闻言,反倒露出微笑:“长不出来就对了。”
“你们仔细看。”他解释道,“你们说的薯块,其实是一条生病的树根。这不是灌木用来生小树的部位,光埋下去,当然不可能长出新薯块。”
“生病的树根?”核桃惊讶地跳了起来,“不可能!树根不能吃,薯块能吃饱!”
“龙姐姐能吃”猎鼠小声反驳道。
“我们不能吃!”
三鼠叽叽喳喳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诺文:“诺文先生,难道您有办法种出薯块?”
“现在还不好说,但我们可以试试。”诺文将那块烂泥小心地收好,“这种薯块,其实是真菌嗯,这么说吧,要和蘑菇丝长在一起,才能结出来。”
“它生病了,但正好变得胖胖的,能让我们吃饱。”
“叽哇!”
鼠鼠们惊呼起来:“蘑菇能长出薯块!”
早就在打量这边动静的莱茵疑惑地走过来:“可是诺文先生,现在是冬天呀,外面太冷了,种不了任何东西的。”
“莱茵。”诺文自信道,“只要有合适的办法,冬天也能长出粮食。”
修女瞪大栗色的眼睛,被这句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冬天怎么可能长出粮食?到处都那么冷,没有阳光,种子连芽都发不出来。
秋收冬藏,鼠鼠们向来都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是寻常鼠说这句话,她一定会板起脸呵斥一顿,因为那是白费力气,会让大家更饿。
可这是诺文先生说的!
她用小手捂住心口,那里砰砰直跳:“那要怎么办?”
诺文沉吟片刻,开始逐条下令:
“组织工匠多烧平板玻璃,挑出最透明的或者蓝色的。用木料,黏土,依托山层建造一个三角形的坡面框架,直对着太阳。”
“既然外面太冷,我们就建造一个温暖的房子,给植物住。这就是温室。”
“这样外面再冷,也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他又看向猎鼠:“通知猎鼠队,去附近多找些会长薯块的灌木,无论下面有没有块茎,都标记好。”
猎鼠猛猛点头:“然后呢?”
“然后”
诺文看了一眼正盯着鼠鼠们吃美食,嘴角还流着口水的龙娘:“安卡拉!”
“诶!诺文,怎么啦?”
“来活了!帮猎鼠们把灌木连土带根全挖回来,分开放好,不要偷吃!”
“我们要在冬天种粮食!”
“吃哒!”龙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欢快地甩起了尾巴。
她抱着雪球一路跑出餐厅,向每只路过的小家伙传递这个喜讯。
“叽哇!”
“我们要种薯块啦!”
餐厅逐渐变得冷清,鼠鼠们的热闹都随着惊呼声转移到了外面,小鼠们也想去凑热闹,被大鼠们摁在家里泪眼汪汪。
一群可爱的小鼠蛋子。
诺文微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才缓缓呼出一口闷气。
他重新看向那团散发着霉味的菌丝,鼻头都有些发酸,不知道是熏得还是感动的。
这不是普通的真菌,这是一个月就能收获的淀粉催化剂!
村庄的存粮,只有出,没有进。
在这个落后的时代,冬天就代表停滞,人们只能消耗存粮,苦等冰雪消融。
这对鼠鼠们来说很正常,但诺文向来不喜欢这种光出不进的感觉。
只要粮食没在源源不断地产出,只要存粮不够让村庄啥都不干也能躺平一整年,他就始终有种紧迫的焦虑感。
他比莱茵更清楚村庄的粮食储备有多么危急。无论如何计算,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不够。
远远不够。
算上先前从大坏牙那缴获的食物,也只是让鼠鼠们从饿死在冬天变成饿死在春天。
春天到了,野外重新恢复采集,“或许”会有办法撑到春耕收获。
但这种事情本就不靠谱,七百多鼠的口粮怎么可能光靠采集和幸运就能凑齐。
先前不说,是不想让鼠鼠们担心,况且,他那时也实在没有办法。
温室早就在计划之中,但他一直没找到适合温室的优良作物。没有土豆,没有水稻,麦子太高,周期也太长,等它成熟,村庄早就饿死了。
而这团古怪的真菌,说不定就是挽救村庄的秘宝。
没有丰盈粮仓,哪好意思叫久住长安?
尽管外面还是一片银白,但没过多久,鼠鼠们就都干劲满满地穿好衣服,扛着工具雪橇就挤出山洞,跟着安卡拉排成一条长龙:“诺文先生说啦,去挖薯块!”
“挖鼠块!”
“是薯块!”
“鼠块!”
“龙姐姐,冬天真的能长粮食吗?”
“不知道耶。听诺文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