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鼠们对待生活向来乐观,即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能用吵闹和忙碌填充生活。
他们看似温和懦弱,却也有着自己的底线。
随着向日葵村的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开,鼠鼠们最后的底线被冰冷地踏碎了。
大家持续不断的欢呼和喜悦慢慢消退。
他们习惯了叽叽喳喳地分享快乐,却不知道该如何为向日葵村的悲剧发声。
于是,他们沉默。
沉默成为了决心的语言。
大鼠们默默将那些破旧红巾洗干净,细细缝补,与自己的红巾交缠在一起,系在身上。
两条红巾,一个誓言。
正在训练场上集结的三十六只鼠人也是如此。
寒风呼啸,他们身上落满了雪,耳朵发红,尾巴缩成一团,却依然咬牙坚持着,努力抬起头直视面前的诺文。
“在训练场上,我不再是你们的诺文先生。”他手中抓着一条同样的红巾,严肃地扫视每位战士,“我是你们最严厉的教官,你们最残酷的敌人。记住这一点。”
他捧起红巾,高高举起,然后塞回了自己衣领中。
“我理解。红巾,是你们的决心。”
“但它太显眼。在我的训练场上,在未来的战场上,绝不能将它外露出来!”
诺文深吸一口气,看着仍有些迷茫的众鼠,厉声呵道:“还没明白吗?!从你们冒着风雪走出山洞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再是农夫,不是工匠,不是猎人!”
“你们是战士!是保卫家人、保卫村庄、保证我们未来能够昂首挺胸活下去的军人!”
“我们有铠甲吗?没有!我们有药物吗?没有!我们有家人吗?有!”
“戴着这么显眼的红布,只会被敌人的弓手像射老鼠一样一箭射死!”
“任何不利于战斗的行为,都必须改正!”
鼠鼠们不说话,只是将红巾塞进了自己的领口,鼓出一团小小的花型。
“很好。”
诺文轻轻点头,直接略过枯燥的站军姿阶段。
面对同族的悲剧,他们的战斗意志已经淬炼得足够坚定,而鼠人天生好动,耐力也弱,在这种风雪天里罚站毫无意义。
他用力吹响木哨。
“嘀——!”
“全体都有!听我号令!以三人战斗小组为单位,散开!”
三十六只鼠鼠迅速行动起来,化为十二个小组,默契地保持距离散开。
安卡拉制造的训练场地形复杂,有雪坡,有凹坑,还有胡乱散落的树桩和巨石,尽可能仿真实战环境。
而诺文的要求很简单,简单到苛刻。
让环境成为鼠人的盟友,成为敌人的噩梦。
每只战鼠都应该明白自己的任务,明白自己的行为会怎样影响整体。所有小组必须相互配合,相互掩护,将他们祖祖辈辈刨食躲藏的经验内化为战斗本能。
“我给你们二十分钟。”诺文拄着长棍,垂下目光,语气平静,“二十分钟之内,查找伏击点,采集伪装物。时间一到,我就会从任意位置进入训练场,充当敌军。”
“你们的任务,就是用空弩瞄准我,同时,还要让我不知道你们在哪。”
“我们的装备不多。不合格者将被淘汰更换,失去这份保卫家园的荣誉。”
“开始!”
鼠鼠们心中一颤,立即朝着周围的掩体狂奔,不到十几秒,诺文眼中就只剩下了皑皑白雪。
他倒扣下沙漏,同时在心中默数,走向鼠鼠们无法看到的位置。
二十分钟后。
“出局。回去报道。”诺文用长棍指向一处灌木丛,连点三下,“你们制作的伪装网太差,在冬天夹树叶?还不如什么都不穿。”
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委屈的叽声,三只鼠人垂头丧气地钻了出来,紧紧抱着怀中的弩。
诺文又走了一会,突然停下,长棍往雪地中一戳。
“出局。想和前一组配合?想法不错。”诺文戳开雪堆,挑出一截顶起轮廓的弩臂,“但也不能把眼睛都盖上。即使敌人没发现你,你们的弩也射不出去。”
他叹息着摇摇头。
光是站在这里,他就已经发现远方巨石的不对劲了——影子。
太阳的方向是固定的。
难啊。诺文心中闪过一瞬间的不忍,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鼠鼠们要保卫自己的家园,就必须挺过这一关。
任何被发现的小组,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揪出来,当众指出错误,然后被长棍不轻不重地抽一顿屁股。
每轮训练结束,所有鼠鼠都会集结起来,在队长和副队长的指挥下总结经验,绘制地图,提出不足。
诺文再次吹响哨声:“集合!”
“稍息。”
他缓和了语气:“回去好好吃一顿夹肉面包,下午由各自的队长操练,晚上去和莱茵学习包扎和手语。明天继续实弹训练。”
“解散。”
鼠鼠们用力点点头,没人喊苦喊疼,都觉得诺文先生才是最不容易的人。
诺文擦了擦额头的汗,在树干上靠了一会,这才跟着鼠鼠们回到山洞,去观察安卡拉的进展。
龙娘最近很忙。
她每天都蹲在一个山体豁口里,用尾巴哐哐猛砸土壁和岩层,要给山体开个大洞。
这里有许多鼠鼠在忙着搬运送水,砌砖抹土,见到诺文来了,都高兴地喊起来:“诺文先生!”
他笑着点点头。
这是诺文为炼铁炉和玻璃窑准备的专用工坊。鼠鼠们个子矮,力气又小,要把矿石和木炭堆进寻常的炼铁炉,再取铁液浇筑,根本就不现实。
而且还容易冒出一些矮人笑话。
于是他设计了双层结构,就象一个脚手架,将工作区分为上下两层。
加料口和炉顶设置在鼠鼠们平时活动的上层,而出铁口和出渣口则位于下层的深坑中。
安卡拉现在做的,就是硬生生给这个深坑砸开,让它能容纳得下一座双塔热风高炉。
他到大洞边低头一看,龙娘灰头土脸,宛若被骗去黑煤窑挖了三天三夜。而雪球趴在她头顶的小岩层上,往下晃着石坠,确保墙壁平直。
“诺文!”安卡拉看到他,高兴地从坑里爬上来,雪球立即凑上去给她拍拍脸,结果两只白色的家伙都变得灰扑扑的。
“唔唔。”龙娘先蹭了蹭白鼠的小脸。
“你看!大大的坑!”她看向诺文,抖了抖头上的石屑,满不在乎地往后一指,“我用尾巴和角挖出来哒!就快好啦!”
“能放下炼铁的大大炉子!”
这姑娘怕是在体力劳动里掺杂了一些物理意义上的脑力活动
诺文心疼地用手梳着她的头发:“不是有鼠鼠们帮忙吗,怎么搞成这样?全身都脏兮兮的,快去好好洗洗。”
安卡拉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因为大家都说你想要大大炉子!好着急好着急!”
“所以我就努力去挖石头啦!坏石头把我弄得脏脏的!”
她眨了眨湛蓝如宝石的眼睛。
诺文从那双水润的眼睛里看到了天空,让最明亮的星星都为之黯淡。
他轻轻抚摸着龙娘的犄角,掸开她额头上的尘埃。
“好好休息。”他说。
雪球抬头看着他,诺文这才偏开头,去检查炼铁炉和玻璃窑的工程进度,欣慰地发现这两个大家伙就能投入使用。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只负责放哨的鼠鼠就急匆匆地从外面赶来。
“总算找到您啦!”放哨鼠喘着粗气,“栗子送面包回来了,还带了一只向日村的年轻鼠!”
“他说想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