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见众人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不禁苦笑。
出兵非小事,关乎战事全局。
自古战争胜负,往往系于主将一念之间。
这不是尤疑不决,而是谨慎。
主谋者,需周全考量每一个环节,务求判断精准。
程银看穿他的顾虑,上前一步道:“末将以为,敌军攻陈仓时,必防雍城军袭其后背,早已严加戒备。
但粮道不同,敌军每十馀日运粮一次,我军何时突袭,他们根本无从防备。”
他望向马超,语气诚恳:“末将对将军敬佩万分,无论将军作何决定,末将都全力支持!”
李堪也紧随表态:“自将军让末将带杨秋回李家祠堂,以其首级祭祀先人,李某便立誓,日后唯将军之命是从!”
马超回以一笑。
数月相处,程、李二人对自己全然信服,这是他在联军中的一大收获。
当初拟定雍城守将时,他率先举荐这二人,正因深知他们能与自己同心。
其实程银所言,他早已斟酌过,运粮队伍行踪不定,敌军确实难提前设伏。
换作寻常对手,他早已拍板,可此次面对的是曹操与贾诩,这两位历史上都以谋略着称的人物,由不得他不多留个心眼。
他转头问马岱:“探子可查清,此次曹军粮队由谁押送?”
“夏侯渊。”马岱应声回道。
马超眼中骤然一亮。
夏侯渊现任征西护军,是曹军的高级统帅,且夏侯氏与曹氏亲厚,夏侯敦、夏侯渊都是曹操极为倚重的宗亲将领。
更何况,夏侯渊的妻子丁氏,是曹操正妻丁夫人的妹妹。
若曹操想以粮道为饵,诱联军出击,断不会让夏侯渊这般心腹大将当鱼饵!
念及此,他猛地一拍案几:“好!今晚出兵,袭其粮道!”
众人闻言,当即纷纷请缨。
马超却摆手道:“此次出兵,事关重大,须由我亲自领兵。令明与我同去,其他人留守雍城。”
庞德当即起身领命,眼中难掩激动。
见程银等人似要劝阻,马超语气一沉:“此事就这么决定,诸位各司其职即可。”
隆冬寅时(凌晨三点),北风呼啸,星光却格外清亮。
雍城西门悄然开启,马超、庞德率领三千骑兵,悄无声息地出城。
向导早已选好没有曹军营垒的沟壑,将士们沿着沟壑悄悄前行。
卯时,队伍顺利渡过雍水河。
此时,天色微亮,因离曹营已远,马超下令全军转入渭北道,快马奔向郿县方向。
奔出约二十里后,众人在向导指引下,离开渭北道,抵达三里外一处村庄。
村里百姓早已迁往陈仓,晨光中只剩一片破败。
马超令队伍隐匿村中,静静等侯战机。
待到午时(上午十一时),探子来报,敌军粮队已出现在五里外。
马超当即拔剑下令:“全军出击!”
不久,渭北道上马蹄声急促响起,烟尘滚滚,直冲天际。
夏侯渊身披玄甲,腰悬长刀,身姿挺拔,走在运粮队伍最前列,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
胯下的乌云踏雪马,鬃毛飞扬。
此前,他刚率徐晃、朱灵等将领,平定太原郡叛乱,未及休整,便被调至关中前线。
曹操念其劳苦功高,又知他行事稳妥,特意将押运粮草的重任托付予他。
夏侯渊久经沙场,岂会不知“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且他更明白曹操的深层用意,当时曹军与关中联军在潼关对峙,曹军的后方倚仗洛阳,而坐镇洛阳的正是他的族弟,河南尹夏侯敦。
由他协调粮草调度,再合适不过。
如今,曹军进军关中,粮草皆从长安转运,而镇守长安的,是以侍中身份领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的钟繇。
钟繇是曹操心腹,建安元年便被表封为列侯,向来行事严谨。
放眼军中,也只有曹仁、曹洪、夏侯渊这般既是宗亲、又有战功的大将,才能让钟繇毫无保留地全力配合。
十日前他抵达长安时,钟繇亲自出城迎接,礼数周全。
此刻,他押着数千辆粮车,沿着渭北道大摇大摆西行,只觉此行也是如往常一般,必万无一失。
“将军!前方有骑兵奔来!”身旁亲卫突然出声提醒,语气急促。
夏侯渊勒住马缰,眯眼望向远方。
只见道上尘土冲天,一时看不清来者旗号。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抬手安抚众人:“无妨,定是文烈(曹休)或子丹(曹真)在附近巡视,知晓本将回营,特意来迎。”
话音刚落,一名亲兵突然惊呼:“不对!来者打的是‘马’字大旗!”
“哈哈,荒谬!”夏侯渊仰头大笑,“马超被困雍城,插翅也难飞,怎会出现在此?”
可笑声还未消散,他的笑容便骤然僵在脸上。
风卷着烟尘掠过,最前排那面玄色大旗上的白色“马”字,赫然映入眼帘。
“全军戒备!准备迎战!”夏侯渊的声音瞬间变调,方才的从容荡然无存。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尖直指前方,“弓箭手!速列阵,放箭阻拦!”
虽心头惊恐,他却不敢表露半分,指挥声依旧沉稳有力。
可送粮队伍中的民夫,哪见过这般阵仗?
顿时慌作一团,有人四散逃走,有人拼命拉扯粮车想掉头,也有人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渭北道上,车轮碰撞声、哭喊声、呵斥声四起,乱作一团。
马超、庞德一马当先,手中的枪刀狂舞,拨开飞来的乱箭,双脚紧夹马匹,向着曹军冲去。
三千西凉铁骑,紧随其后,如潮水般向着曹军涌来。
夏侯渊一见,心胆俱裂,马超的勇猛,他在渭水见过,连许褚发疯了才能抵挡的猛人,他自问无法匹敌。
“杀!顶住!”他朝着前方将士厉声大喝,自己却紧拉战马,缓缓向后退去。
不过片刻,两军便已撞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云霄。
夏侯渊躲在后方,偷眼望去,敌军竟有三千之众,而自己麾下只有一千五百精兵,战局根本毫无悬念,曹军节节败退。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浸湿了颌下的胡须。
他眼中满是恐慌,随即闪过一丝狠厉。
不行,再拖下去,自己也要陷在这里!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悄悄调转马头,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只待寻个空隙,便要弃军而逃。
突然。
一阵急促密集的锣声猛地炸响,左右两侧黄土台塬的沟壑间,两彪兵马冲杀而出,马蹄声踏得地面阵阵发颤。
“怎会还有伏兵?”夏侯渊心头一沉,身躯竟不由自主地颤斗起来,“马超究竟布了多少兵马?”
他紧张地扫了一眼后方,顿时满眼绝望。
完了,身后的退路,全被横七竖八的运粮车堵住。
脑中快速思索着突围之策,他不经意抬眼一看,顿时如遭雷击,嘴巴张开,整个人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