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端坐中军大帐内,神色凝重。
他握着曹操那封语焉不详的信,眉头拧成死结。
这无疑是离间计!
可那个莽夫马超,早已暴跳如雷,半句解释也听不进,这局面该如何收拾?
方才马超举枪时的杀气,此刻仍让他后背阵阵发凉。
西凉铁骑的凶悍,他比谁都清楚,若马超真率军来攻,自己绝无抵挡之力。
他强压下心头慌乱,抬眼扫过帐中,只见侯选、李堪、梁兴、马玩、杨秋五人垂着头,皆脸色沉重。
韩遂心中冷笑,这五人向来惧怕马超,方才还一个劲劝他降曹,哪顾得上什么道义?
可他不同!
他与马腾是磕过头的兄弟,若真降了曹操,岂不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正纠结间。
杨秋突然上前一步:“将军!马超无端生疑,性子又刚烈如火,随时可能对我等动手。眼下唯有降曹才是活路,再尤豫,我等都得死在他手里!”
韩遂盯着杨秋,脸色阴晴不定,内心反复挣扎。
降曹是不义,不降是等死,左右都是两难。
侯选等人见状,也轮流起身,控诉马超的蛮横凶残。
韩遂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模样,暗自叹气,这不过是畏缩惧怕的遮羞布罢了。
“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杨秋又高声道,“如今曹军已进驻渭南,即便马超不与将军计较,联军也绝非对手。他铁了心要和丞相对抗,我等何必跟着送死?将军,还是降了吧!”
说罢,还自告奋勇要去曹营送信。
侯选等四人纷纷附和。
韩遂长叹一声。
杨秋等人说得没错,联军倚仗的潼关已失去作用,在平原地带与曹军交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起兵抗曹,无非是为保住地盘,但如今性命攸关,罢了,先活下去再说。
随即提笔修书。
杨秋将信揣进怀中,兴冲冲而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内众人皆沉默不语,只眼巴巴盯着帐门。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惊呼与骚动。
韩遂面色骤变,莫非,马超真带兵杀来了?
一名士兵连滚带爬冲进来:“报!马将军闯营,已到帐外!”
帐内众人皆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韩遂强压下惊惧,手下意识按向剑柄:“他带了多少人马?”
“仅仅两名亲兵!”
韩遂一愣,众将也面面相觑,脸上的恐惧里又掺了几分茫然。
还没等他理清楚头绪,帐门已被猛地掀开,马超大步走了进来。
韩遂及众将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马超立于帐中,目光扫过众人,凌厉之意让人纷纷躲避。
他心中冷笑,这般躲闪,无非做贼心虚。
面上却堆起笑意,向韩遂拱手行礼:“叔父,方才是小侄鲁莽,还望恕罪!叔父与家父结义多年,在关中立足三十馀载,怎会突然与曹操勾连?这定是曹贼的离间计!”
“是小侄错了,不该举枪对向叔父,还请叔父宽宏大量,莫与后辈计较。”
韩遂猛然一怔,惊疑地盯着马超。
自己没听错吧?
这向来不肯低头的马超,竟会主动认错?
以往即便明知有错,他也是一条路走到黑!
侯选等人见状,悄悄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暗自松了口气。
马超只带两名亲兵前来,开口又是致歉,看来并非为攻击而来。
韩遂也渐渐放下心来。
马超向来胸无城府,心直口快,今日的认错,虽透着古怪,但话里的意思,想必出自他的真心。
于是笑道:“曹操这等拙劣计谋,怎骗得过贤侄?看来贤侄比往日成熟多了,叔父甚为欣慰!”
说着,又关切地望向他,“听闻贤侄方才晕厥,身子可还安好?”
马超躬身行礼:“叔父宽宏,小侄实在羞愧。彼时是想到父母妻儿都在邺城为质,小侄却实力不济,无法让曹贼忌惮,担忧他们安危,一时怒火攻心才晕了过去,如今已无大碍。”
原身晕厥根本不是这个原因,他不过是借这话头,引起新话题罢了。
韩遂顿时面色黯然。
马腾带着二百馀家人远在邺城,自己的儿子带着近百名家眷,不也在那儿做人质?
当初曹操想借道攻打汉中,他本因投鼠忌器欲答应,可马超和其他将领都说这是“假道伐虢”,是曹操吞并关中的诡计。
为了保住打拼三十多年的基业,他才不得不冒着儿子被杀的风险,添加抗曹联军。
如今马超提起这桩心事,直教他心如刀绞!
他眼框泛红,沉声道:“贤侄,当日你不是说,只要我等兵力足够强大,曹操绝不敢动我等家眷分毫?”
马超抬眸,目光坚定:“正是!若我等死守潼关,亮出强硬实力,曹操必不敢妄动我等家人。他定然怕彻底激怒我们,与他不死不休!”
原身这想法本没错,只是太过高估自己和联军的实力。
在曹操眼中,所谓的十部联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韩遂长叹一声:“可如今曹军绕开潼关,在渭南集结,这可如何是好?”
他行军打仗三十多年,对双方战力再清楚不过。
联军虽人多,却各怀心思,互不信任,根本拧不成一股绳。
真要在平原与曹军对阵,必败无疑。
这也是他暗中想向曹操投降的主要原因,投降既能保住自己性命,又能救下家人,何乐不为?
马超瞥了韩遂一眼,转而望向侯选等人,开口问道:“尔等是想向曹操投降?”
侯选心头一震,随即涨红了脸:“你先前举枪要杀将军,我等除了投降,还有别的选择吗?”
马超即刻点头认错:“是我鲁莽,险些中了曹贼的奸计!”
话锋一转,面色凝重起来,“曹操为人,诸位还不清楚吗?昔日屠徐州、杀世交吕伯奢一家,这般心狠手辣、反复无常之辈,怎会是明主?”
见众人面露迟疑,又补了一句,“荆州刘琮不战而降,献出整个荆州,最后不还是落得被截杀的下场?尔等的地盘和兵力,能比得上刘琮吗?”
帐内一片寂静,刘琮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事实胜于雄辩。
众人显然都被说动。
马超又向韩遂拱手,语气恳切:“叔父看着小侄长大,可还信得过小侄?”
韩遂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却还是点了头:“自然信得过。”
话音刚落,马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朗声道:“如今家父与叔父之子都在邺城,叔父身边无子,小侄身边无父,小侄愿拜叔父为义父,必以父事之!”
帐内众人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向来勇猛桀骜,目中无人的马超,竟会主动拜人为义父?
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义义父?”
韩遂更是惊骇不已,心底却莫名泛起一阵古怪。
一个勇冠三军之人,要拜自己为义父?
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自己竟成了当年的丁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