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衡?”杨春元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岳父,您太天真了。兴登堡元帅在的时候,还能凭借他的威望和权力压得住小胡子,可现在元帅走了,小胡子就是德国的独裁者。您留在国防部,要么被他们同化,加入纳粹党,成为他们的傀儡,要么被他们排挤、打压,甚至可能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您想想,这样值得吗?”
埃里希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知道杨春元说得对。纳粹党对待异己的手段,早已不是秘密。就在上个月,国防部的一位老同事,仅仅因为在私下里抱怨了一句“纳粹的政策太极端”,就被冲锋队逮捕,至今杳无音讯。他甚至听说,小胡子已经下令开始清洗军队里那些不忠于纳粹党的军官。
“您想想夏洛特,想想景行。”杨春元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夏洛特一个人在沈阳,很孤单,她非常希望能和家人团聚。景行还小,他需要外公外婆的陪伴和教导。而且,我们和德国的石油合作还在继续,您去了沈阳,还能继续推动双方的合作,这对东北军、对您的家族,都是一件好事。”
埃里希的手指在咖啡杯壁上轻轻摩挲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痛苦而矛盾。
他知道杨春元说得对,留在德国,只会成为纳粹独裁的牺牲品,甚至可能连累整个家族。可他真的能就这样抛下自己的祖国,抛下家族的荣耀,远走他乡吗?
“我需要时间考虑。”埃里希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我得和家人商量一下,才能做出决定。”
杨春元点了点头,没有再劝说“好,我等您的消息。无论您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您。”
离开咖啡馆时,雨已经小了很多。杨春元要送里埃里希回家,却被他拒绝了。他想一个人走走,好好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埃里希的家位于柏林郊区的一座老式别墅里,红砖墙爬满了翠绿的常春藤,院子里的到处都是果树,散发着淡淡的果香。这座别墅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是埃里希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
推开厚重的木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里,妻子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银白的头发上,显得格外温柔。里希特霍芬教授则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戴着眼镜,专注地翻看一本厚重的历史书籍,书桌上散落着几张笔记纸。
“艾里希,你回来了。”妻子放下手中的毛线活,站起身来,看到他浑身湿透、脸色疲惫的样子,立刻担忧地走了过来“怎么淋成这样?快坐下歇歇,我去给你拿条干毛巾。”
埃里希点了点头,走到沙发旁坐下,把军帽和湿漉漉的外套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妻子很快拿来了干毛巾和一杯热牛奶,递到他手里。
“葬礼还顺利吗?”海因里希放下书,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问道。
埃里希喝了一口热牛奶,驱散了一些寒意。他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很糟糕,小胡子在葬礼上发表了演讲,狂热得像个疯子。他完全把元帅的葬礼当成了自己的政治秀场。”
妻子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那些纳粹党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这些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海因里希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着愤怒“我们大学也一样,最近纳粹党要求所有教授在课堂上宣传纳粹的意识形态,还解职了所有犹太籍的教授。”
埃里希沉默了。他看着弟弟和妻子担忧的脸庞,心里更加矛盾。他把杨春元的提议说了出来“春元希望我们全家去沈阳,和夏洛特,景行团聚。他说东北军需要我,而且那里的生活很安稳。”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妻子和海因里希都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去沈阳?”海因里希首先反应过来,语气中带着不解和犹豫“哥哥,这太突然了。我在柏林大学教了二十年书,我的学生,我的研究课题,我的图书馆。。都在这里。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去一个陌生的国家,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而且,里希特霍芬家族的根在这里,我们就这样走了,对得起祖先吗?”
“根?”埃里希语气中充满了失望“现在的德国,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德国了。小胡子和他的纳粹党徒,正在把德国拖向战争的深渊。你在大学里,难道没感受到吗?”
海因里希沉默了。
“那。。。我们的堂弟沃尔夫拉姆怎么办?”海因里希犹豫了一下,问道“他还在空军服役,他对纳粹的态度也一直不太友好,我们走了,他一个人在德国,会不会有危险?还有卡尔老爷子,他是我们的亲叔叔。”
埃里希的眼神暗了暗。里希特霍芬是他的堂弟,比他小十几岁,年轻有为,是德国空军中少有的专家。只是沃尔夫拉姆性格耿直,对纳粹党强行向军队灌输意识形态的做法极为反感,多次在私下里表示不满。
“我明天会去科隆一趟,和沃尔夫拉姆谈谈。”埃里希说道“沃尔夫拉姆虽然年轻,但很有主见。如果他看清了现在的局势,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卡尔叔叔虽然已经退役,但他是德国骑兵军的老教头,我相信他们都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第二天一早,埃里希就乘坐火车前往科隆。科隆是德国西部的重要城市,也是德国空军的重要军事基地之一。沃尔夫拉姆的空军基本就驻扎在科隆郊外。
见到沃尔夫拉姆时,他正在机场视察部队。沃尔夫拉姆身穿着空军上校制服,眼神锐利如鹰。看到埃里希,他立刻快步走了过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堂兄,您怎么来了?”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里希特霍芬回了一个军礼,语气严肃地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沃尔夫拉姆点了点头,带着堂兄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很简单,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张德国地图和许多飞机的训练照片。
“堂兄,出什么事了?”沃尔夫拉姆给里希特霍芬倒了一杯水,问道。
埃里希接过水杯,没有喝,而是把杨春元的提议和自己的担忧都告诉了沃尔夫拉姆。他详细描述了兴登堡葬礼上的场景,描述了小胡子的狂热和纳粹党的嚣张,也分析了留在德国的危险。
沃尔夫拉姆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凝重,最后变成了深深的忧虑。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堂兄,其实我也感觉到了,最近空军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小胡子居然任命戈林那种人来当航空部长。”沃尔夫拉姆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里希特霍芬的心沉了下去“卡尔叔叔身体怎么样了?”
沃尔夫拉姆点点头“父亲虽然已经八十岁了,但是身体非常好,时常看报纸,听广播,关心国家的事情。”
“跟我们一起去中国吧。”埃里希说道“我之前去过东北,那里地域广大,人们的生活习惯和德国很像,环境也是,他们有着成熟的陆军,空军和海军,有几十万的军队。我的亲家在东北军出任高官,我们里希特霍芬家族会在那里重新开枝散叶的。”
沃尔夫拉姆沉默了,他犹豫着。。
“那你愿意跟我们走吗?去沈阳。”埃里希再次问向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沃尔夫拉姆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他的妻子伊丽莎白身体不好,一直担心他在军队里的安全。如果留在德国,不仅自己前途未卜,甚至可能连累家人。而去沈阳,虽然遥远而陌生,但至少能给家人一个安全的环境。
“我愿意。”沃尔夫拉姆终于下定了决心“为了我的家人,也为了我自己的良心,我愿意走。不过,我需要时间处理家事,还要和伊丽莎白商量一下。”
“好,我等你消息。”埃里希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回到柏林后,埃里希把堂弟一家的决定告诉了海因里希和妻子。海因里希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哥哥,我想通了。留在德国,我们只会成为纳粹的牺牲品。为了我的家人,也为了我的研究,我愿意去沈阳。也许在那里,我还能继续我的历史研究,不受政治的干扰。”
妻子也激动地说“太好了!只要能和你们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愿意。我早就想见到夏洛特和景行了。”
埃里希看着弟弟和妻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立刻给杨春元打了电话,告诉他一家人决定前往沈阳的消息。杨春元非常高兴,表示会立刻安排船只和住处。
接下来的几天,埃里希一家开始忙碌地准备起来。他们需要处理房产、家具等财产,还要通知其他愿意跟随的亲戚和老仆。
里希特霍芬家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除了他们埃里希家和堂弟的家庭外,还有一些远房亲戚。当他们得知里希特霍芬的决定后,大部分人都犹豫不决。他们舍不得自己的家园和财产,还对纳粹抱有一丝幻想。但也有一些人,看清了纳粹的真面目,决定跟着他们一起走。其中包括里希特霍芬的两位年迈的姑姑,以及沃尔夫拉姆的岳父母一家。
家里的老仆们也纷纷表示愿意跟随。里希特霍芬家的管家施耐德,已经为里希特霍芬家族服务了四十多年,从他父亲那一代就开始了。他说“将军,我生是里希特霍芬家的人,死是里希特霍芬家的鬼。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厨师、园丁、女佣们也都纷纷效仿。他们世代为里希特霍芬家族服务,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最终,决定离开的人加起来有近百人。埃里希一家三口,海因里希一家四口,沃尔夫拉姆一家六口,再加上两位姑姑、沃尔夫拉姆的岳父母,以及三十多名老仆和许多其他亲戚。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稚气未脱的孩子,有受过高等教育的学者,也有身经百战的军人和勤劳朴实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