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8月的柏林 一场特殊的葬仪正在进行
埃里希中将站在陆军军官方阵的前排,笔挺的深灰色军装被雨水打湿了边角,他的军靴踩在积水的石板上,眼角的皱纹深刻如刀刻,鬓边的头发也早已花白。
不远处,由六匹黑色骏马拉着的灵车缓缓驶来,车轮碾过积水。覆盖着帝国徽章的棺木上,摆放着兴登堡元帅生前最爱的铁十字勋章和那柄伴随他数十年的军刀。
灵车缓缓经过军方阵列,方阵里响起整齐划一的举枪礼,带着一种庄严的悲怆。埃里希的目光越过棺木,落在人群后方的纳粹党徒身上。他们穿着褐色的冲锋队制服,黑色的皮靴踩得震天响,举着万字旗帜,歇斯底里地喊着“小胡子万岁”的口号。他们的声音沙哑却狂热,像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
这些人,曾被兴登堡总统斥为“街头流氓”“国家的蛀虫”,如今却借着老元帅的葬礼,堂而皇之地炫耀着夺权的胜利。埃里希看到小胡子站在灵车后方,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悲痛,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野心与狂热,一种终于挣脱牢笼的喜悦隐藏在他的嘴角。
“岳父大人”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埃里希转过头,看到杨春元站在雨里,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他的女婿,眼神里带着真切的担忧“节哀顺变。”
埃里希微微点了点头,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滴在脸颊上,冰冷刺骨。
“春元,你这次来是为了公务吗?” 埃里希问道。
他知道杨春元最近几次来柏林都是作为东北军的外交副使,与小胡子的政府商讨,与东北军的石油换技术的合作事宜。
“是的,岳父大人,我听说了总统去世的消息,就猜到您一定在这里。”杨春元说道。
葬礼仪式冗长而压抑。牧师用沉闷的语调念着悼词,赞美兴登堡元帅的一生功绩,祈求上帝保佑德意志。广场上的人群大多沉默着,只有纳粹党徒们时不时爆发的“万岁”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当牧师终于念完悼词,小胡子走上了临时搭建的讲台。他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兴登堡元帅是德国的骄傲,是我们民族的英雄!他为德意志帝国奉献了一生!但现在,元帅安息了,德国的未来,将由我们来开创!我们要让德国重新伟大,要让每个德国人都为自己的祖国自豪!我们要打破《凡尔赛和约》的枷锁,要让德意志的旗帜在全世界飘扬!”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万字旗帜如潮水般涌动。
埃里希看着那些曾经谨小慎微的柏林市民,此刻却像被催眠般挥舞着手臂,疯狂地呼喊着小胡子的名字。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他知道没人可以阻止得了小胡子了,他也知道在小胡子的带领下,德国的未来必然是数不尽的战争。
仪式结束后,杨春元默默地陪着岳父走出广场。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打湿了两人的头发和衣服。街道两旁的纳粹旗帜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岳父,”杨春元轻声说“我有话想跟您说,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埃里希看了他一眼,疲惫地说“好,前面有一家咖啡馆,我们去那里坐坐。”
他们沿着威廉大街往前走了几百米,走进了一家咖啡馆。咖啡馆里温暖而安静,侍者看到埃里希的军装,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引他们到靠窗的角落坐下。
“两杯热咖啡,谢谢。”杨春元对侍者说。
侍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埃里希脱下军帽,放在桌上,露出花白的头发和紧锁的眉头。他抿了一口刚端上来的咖啡,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底,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岳父,您看今天的场面。”杨春元放下咖啡杯,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异常严肃“小胡子已经完全掌控了军队和政府,纳粹党徒遍布各个部门。您在国防部里,一直是兴登堡元帅派系的核心人物,又多次公开反对纳粹的激进政策,他们早就把您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留在这儿,太危险了。从我这几次接触小胡子,感觉下来,这个人是个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人。”
埃里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在德国陆军服役了许多年了,从一个年轻的士兵到今天的中将,我的青春,我的热血,我的荣耀,都在这里。这里是我的根,我能去哪儿?”
“去沈阳。”杨春元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恳切“夏洛特在那儿,您的外孙也在那儿。夏洛特每天都在盼着您能过去,她怕您在德国出事。东北军也非常需要像您这样经验丰富的军事人才,您去了之后,可以帮我们训练军队,发展军工企业。那里没有纳粹的狂热,没有战争的阴影,您可以和家人安度晚年。”
埃里希沉默了。他想起女儿几个月前寄来的信,信里说沈阳的夏天很温暖,阳光充足,外孙杨景兴已经两三岁了,活泼可爱,已经会奶声奶气地喊“外公”了。信里还说杨春元待她很好,那里的生活虽然不如柏林繁华,但却平静而安稳。
可他放不下德国。里希特霍芬家族是普鲁士的军事贵族,有着几百年的悠久历史。从腓特烈大帝时代起,家族的男人们就为帝国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他的祖父,他的父亲都是德意志军中的著名人物,他的弟弟海因里希虽然选择了学术道路,成为柏林大学的历史教授,但骨子里依旧流淌着普鲁士贵族的血液。整个家族的荣耀,都系在这片土地上。
“我不能走。”埃里希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中带着一丝无奈,“我的弟弟海因里希还在这儿,还有家族里的其他亲人。我走了,他们怎么办?而且,国防部里还需要有人制衡纳粹,虽然我知道,这可能只是徒劳,但我不能就这样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