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了万秀宫后两日，小雪这才依着陈小凡的叮嘱，准备前往长春宫向李贵妃请安谢恩。
按陈小凡的安排，她特意带上了魏冉新拨来的两名宫女，一个名唤素心，一个名唤素贞，两人皆神色沉静，步履轻盈，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长春宫内，李瑶听闻赵小雪前来，正由瑞秋伺候着染指甲的她，动作微微一顿，嫣红的凤仙花汁险些滴落在袖口。
“哦？她终于舍得来见我了？我还以为她都忘记是谁提携她上位的呢。”李瑶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淡淡道，“让她在偏殿等着。”
她并不急于相见，晾着她，本身就是一种姿态。
偏殿内，小雪垂首静立了将近半个时辰都还没有被召见，这令她腿脚都有些发麻，心中更是忐忑。
见选侍有些不适，素心和素贞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立于她身后，突然全都扎下马步，两人左右腿并靠在了一起，看向小雪说道：“选侍，若是累了，就坐在我们腿上吧，我们常年习武，不打紧的。”
小雪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怎么行？”
“魏公公派我们伺候好选侍，若是让选侍受苦，奴婢们万死难辞其咎，还请选侍落座。”
两人说话时面无表情，却无形中给小雪带来一丝安定。
眼见如此，小雪也就缓缓坐在了由两人各支持一条腿并出来的肉凳上，甚至这肉凳还能后仰倚靠。
一时间，小雪倒是也放松了下来。
也不知是小雪现在的状态被李瑶得知了，知道继续为难她没啥意思了，还是李瑶觉得时间等够了。
就在小雪坐到素心和素贞腿上没多久，瑞秋便立即出现在了偏殿，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抱歉，让选侍久等了吧，娘娘事务繁忙，刚处理完宫务，此刻才得空，请选侍过去说话。”
小雪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跟着瑞秋开始前往正殿。
踏入正殿，那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奢华气息便立即扑面而来。
李瑶端坐于塌上，今日穿着一身湖蓝色绣银线玉兰的宫装，比平日的秾丽多了几分清冷，更显雍容华贵，也愈发衬得她神色疏离。
“妾身赵氏，参见李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小雪依礼下拜，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李瑶并未立刻叫起，目光慢悠悠地在她身上扫过，尤其在她身后肃立的素心、素贞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芒。
魏冉的人……陛下对这贱婢，倒是上心。
“起来吧。”李瑶的声音平缓无波，“今日怎么得空，想起到本宫这里来了？”
小雪起身，依旧垂着眼帘，躬敬回道：“回娘娘的话，妾身蒙娘娘昔日提携教导，恩同再造，心中一直感念。此前因刚迁宫不久，诸事未定，恐言行无状反扰了娘娘清静，故而未敢贸然前来。如今稍安，特来向娘娘叩谢恩典，聆听教悔。”
这番话，依旧是陈小凡提前斟酌好的，既解释了之前的疏忽，又表明了不忘本的态度。
李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你如今是正经的主子了，陛下跟前的新宠，本宫哪里还敢谈什么教悔？只要你不忘了自己是从哪里出来的，知道本分，便是了。”
她语气温和，字字句句却都带着敲打的意味。
随即，她话锋一转，仿佛闲话家常般问道：“在永和宫住得可还习惯？王嫔性子是好相与的，芷柔妹妹……前几日似乎也赏了你不少东西？她待你，倒是亲厚。”
来了！小雪心中一紧，知道这才是今日的重点。
她稳住心神，按照与陈小凡商议好的策略，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徨恐与无奈：“劳娘娘挂心，永和宫一切尚好。万贵妃娘娘仁厚，赏赐厚重，妾身……妾身心中唯有徨恐，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谨守本分，不敢有丝毫逾越之心。”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只强调自己的“徨恐”与“谨守本分”，对于万贵妃的“亲厚”也做出了明示，那就是不敢有逾越之心，这是在向李瑶表明，万芷柔的赏赐是敲打她不要争宠，她也应下了这个敲打，现在在李瑶这边也正式明示一次，自己不会争宠。
看着小雪这才几日不见，就将一个夹在两大贵妃之间、无所适从的小妃嫔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李瑶心中此时也是半信半疑。
李瑶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但小雪那副纯然无措、我见尤怜的模样，竟让她一时也难以分辨真假。
“懂得徨恐，知道本分，便是好的。”李瑶最终淡淡说了一句，不再深究，转而问起一些无关痛痒的宫中琐事。
小雪一一小心应答，言辞谦卑，滴水不漏。
“听说你在芷柔妹妹哪里还互称姐妹倒是亲近，怎么今日到了本宫这里，反而对本宫如此生疏？句句皆言贵妃，怎么你从本宫这里出来的，却反而觉得本宫不如芷柔妹妹亲近吗？”
“妾身徨恐，正如娘娘所言，妾身乃是娘娘宫中出来的，娘娘之前是妾身的主子。现在虽然身份变了，但娘娘在妾身心中的地位未变，妾身不敢僭越。”小雪早知道有此一问，早做好了回答的准备，她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没有遐疵可言，李瑶也是没有什么可发作的地方。
毕竟人家都说了，哪怕位份再变，都还将你当主子一样看待，如此高看你了，你还能怎么样。
约莫一炷香后，李瑶便面露倦色，端茶送客。
小雪立即行礼告退，带着素心、素贞退出长春宫，直到走出老远，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与李贵妃对话，比面对万贵妃时更让她感到窒息，那种无形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压迫感，让她心有馀悸。
回到永和宫东配殿，她立即将经过细细说与陈小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