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凡几乎是凭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了那间熟悉的陋室。
直到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才象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
冷汗早已浸透内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
他大口喘息着，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冻结的冰冷与窒息感。
借刀杀人！离间构陷！
刘喜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将他此前对李贵妃和长春宫抱有的那一丝侥幸和倾向，彻底击得粉碎！
他原以为李贵妃只是利用小雪争宠，将来或许会鸟尽弓藏，却万万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用自己的死，来作为绑定小雪、加深其对万秀宫仇恨的“祭品”！
这份算计之阴毒，用心之狠辣，令他齿冷！
而万秀宫，看似揭破了阴谋，给予了“恩典”，实则同样是将他们姐弟当作棋子与罪证，用以反制李贵妃，手段同样算不上多好。
但是至少，万秀宫这边是说破，说明！
现在万秀宫这边成了真小人！而李贵妃反而成了伪君子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陈小凡在极致的恐惧中，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清醒。
曾经，因为小雪的关系，也因为万秀宫曾经的杖杀之仇，他内心更倾向于看似温和、给了他姐姐机会的长春宫。
但现如今，剥开那层“贤德”的外衣，李贵妃的真面目让他不寒而栗。
那种笑里藏刀、算计到你骨头缝里的阴狠，比万秀宫摆在明面上的霸道与胁迫，更让人防不胜防！
他现在和小雪，就象站在虎狼边的稚儿，前后皆是杀机，必须择一而栖，否则立刻就是粉身碎骨。
真的要选，好象目前突然间变得只能选择万秀宫才是最佳选择了！
因为李贵妃太毒太狠，太阴了！万秀宫的狠，至少都是明面的，比起李贵妃的防不胜防，还算是好相与一些！
这个结论让陈小凡感到一阵抗拒，毕竟他都已经被万秀宫害死了两次以上！
他对万秀宫自然是天生不带好感的。
但理智告诉他，这是目前最不坏的选择。
万秀宫需要他们这步棋来离间李贵妃，短期内不会轻易舍弃甚至加害，反而会提供一定的庇护，尽管是监视下的庇护。
而李贵妃那边，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自然更加讨不得好。
依附万秀宫，并不意味着完全信任和任人摆布。
陈小凡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曾叔公说过，在这深宫，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无论他曾经是敌是友，至少在能团结的时候，是暂时的友方就行了。
万秀宫可以利用他们，他们又何尝不能借万秀宫的势？
在这深宫之中，不过都是些利用与互相利用的把戏罢了。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获得喘息之机，是提升实力！
他被调往永和宫，这本身就是机会！
脱离了万秀宫的直接掌控，又与小雪汇合，他们姐弟终于可以真正联手！
必须尽快见到小雪！
陈小凡霍然起身，眼中之前的惊慌失措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所取代。
他迅速换下被冷汗浸湿的内衫，收拾好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主要是那本关乎他未来的《无名功法》和一些零碎物品。
他将万秀宫的巡监腰牌摘下，放在桌上。
从明日开始，他就不再是万秀宫的巡查太监了。
看着那面冰冷的紫铜腰牌，陈小凡心中并无太多留恋。
他知道，从踏入这深宫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注定充满荆棘与陷阱。
今日之局，不过是其中一道更险峻的关隘罢了。
选择依附万秀宫，是权宜之计！
眼下唯一不舍的，只能说是要跟习惯住在一起的好兄弟小凳子分开一段时间了。
陈小凡收拾停当，目光落在对面那张空着的板铺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
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小凳子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暂时放下算计、流露些许真心的存在。
此番离去，前途未卜，不知何日才能再这般毫无负担地相处。
他正思忖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凳子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看到陈小凡已经收拾好的小包袱，他当即愣了一下。
“小凡子，你这是……？”小凳子疑惑地指着包袱，随即脸上露出恍然和一丝羡慕，“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刘公公又给你派了好差事，要搬去更好的地方住了？我就说嘛，你肯定比我有出息！”
看着小凳子那纯然为他高兴，不带一丝嫉妒的眼神，陈小凡心中更是复杂。
他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恩，算是吧。刘公公调我去永和宫当差，明日一早就得过去。”
“永和宫？”小凳子眨眨眼，努力在脑中搜索关于这个宫苑的信息，“听着有点耳生……不过只要是调出去，肯定比在咱们这杂役房强！恭喜你啊，小凡子！”
他真心实意地拍了拍陈小凡的肩膀，随即又垮下脸，嘟囔道，“就是以后这屋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怪冷清的。”
陈小凡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忍，从怀里摸索出这几个月赚来用剩下的一小块碎银子，约莫有几两重，塞到小凳子手里。
这不是受赏的钱，是他凭借自己努力赚来的钱。
“哎？你这是干啥？”小凳子像被烫到一样想缩手。
“拿着。”陈小凡按住他的手，语气不容拒绝，“我此去不知情形如何，未必能时常照应到你。
这点银子你留着，万一……万一遇到什么难处，或者被人欺负了，好歹能应应急，打点一下。
记住，财不露白，收好了。”
小凳子看着手心重达好几两的银子，又抬头看看陈小凡异常郑重的神色，鼻子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不是傻子，隐约感觉到陈小凡这次高升恐怕没那么简单，不然不会交代这些象是后事一样的话。
“小凡子……”他声音哽咽起来，“你在那边……要好好的啊。
要是……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你就想办法递个话回来……
我以后但凡有机会，一定帮你出气！”
他说这话自己也觉得不现实，在这深宫，他们这样的小太监，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