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妃闻言，眼底精光一闪而逝。
她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殿中漾开，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冷峭。
“那我若说，你不许再与那万秀宫的小凡子来往，你当如何？”李贵妃语速放缓，字字清淅，如同钝刀割肉，考验着小雪的心志。
空气瞬间绷紧。
小雪的呼吸都屏住了，她脸色白了白，却未迟疑，叩首道：“若娘娘懿旨……奴婢，奴婢不敢不忠，便只能……选择不义了。”
她声音微颤，却异常坚定，将那“两难”的困境，演绎得淋漓尽致。
当然，她没有这样的演技，而是这事情本就是事实罢了。
若不能将小凡子交代的任务完美完成，那他们姐弟俩这两难的境地确实是很难自解。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李贵妃凝视着下方那看似柔弱却透着一股韧劲的身影，心中念头飞转。
如果这话小雪尤豫许久再回答，或许还有可能是她自己答的。
但她现在是秒答的，以她如此单纯质朴的性子，对于这种两难的问题是绝对不可能连思考都不思考就秒答的。
现在小雪秒答，那就说明，这个答案也是那个小奴婢提前教唆的！
那个小奴婢小凡子，倒是个有趣的，连这个问题都算好了。
这手“阳谋”使得不算高明，却正打在七寸上。
他算准了自己多疑若隐瞒不告，便是忠心不稳，难成大计。
更算准了自己需要小雪这颗棋子保持“纯净”与“可控”。
他将难题赤裸裸揭开，反而让自己无从下手阻断——若强行阻断，寒了小雪的心，损了几分忠心，就算自己想要不介意，那也决计做不到。
毕竟大计容不得遐疵，自己不想也不能推上位第二个万贵妃来，一旦心有嫌隙，那这棋子便算废了一半。
‘你这是吃准了本宫即便看穿你的把戏，为了大局也只得顺水推舟，允了你们这番‘忠义’戏码。’
‘为了你自己的利益，你连贵妃娘娘都敢威胁和利用，好你个狗奴婢胆子可着实不小啊！’
‘保全你自己是真，可这份急智和胆色，倒也难得。’
‘也罢，本宫便遂了你的愿。’
‘本宫倒要看看，你这枚自作聪明的小棋子，在这盘大棋里，能蹦跶到几时。’
李贵妃看的没错，其实小雪无论如何都是安全的，陈小凡这费劲心思，保全的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最怕的就是李贵妃让他们直接断了，那他好不容易在宫中积累起来的些许宝贵筹码，就瞬间消失一空。
他因为小雪得来的本就不高的地位——巡查太监，也会因此失去。
到时候又得白手起家了，而这次白手起家要比之前更难，因为他已经进入了宫中几个重要人物的眼中，这次若没有作为，那后续想要展开拳脚，难度可就成倍提升了
“呵……”李贵妃终是缓缓靠回引枕，指尖捻动念珠的速度快了几分，显是心中已有决断，“倒是个灵俐人儿。”
这话，不知是在说小雪，还是在说那只谋面过一次的陈小凡。
“明知你陷入两难，若本宫当真逼你为‘忠’而舍‘义’，岂非成了刻薄寡恩之主？”
她这话一出口，小雪心中便立即一亮，显然事情有戏了。
皇室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和名节，贵妃娘娘如此说，显然就是不想落下个刻薄寡恩的名声，徒惹六宫非议，更寒了底下人的心。
她语气倏然一转，带着一种施恩般的慵懒：“罢了。既然你们姐弟情深，又口口声声要【忠义两全】，本宫若不成全，反倒显得不近人情。”
小雪闻言，心中狂喜，总算巨石落地。
她连忙深深叩首：“谢娘娘恩典！不知娘娘有何两全之法？”
“两全之法？无非就是唱一出大戏罢了。”李贵妃抬手，凤目微睨，如同精准地捏住了风筝的线头，“只不过……戏可以唱，但戏文，得由本宫来定。日后那小奴婢再来，寻常叙话本宫不管。若涉及宫闱之事，便由瑞秋教你。”
她侧首对心腹女官吩咐道，“你仔细教教小雪，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又该‘如何’说。”
“是，娘娘。”瑞秋躬身应下，心领神会。
李贵妃的目光重新落回小雪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你要做的，便是将本宫允许你说和教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地传过去。如此一来，你既全了姐弟之情，也尽了为奴之本分。这把‘忠义’的尺子，本宫给你了，能用到什么地步，就看你的造化了。”
这话，既是允诺，更是警告。
将一场潜在的信任危机，化为了掌中可控的博弈。
“奴婢明白！定不负娘娘厚恩！”小雪连忙应下，心中对陈小凡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切竟都如他所料！
但同样的，娘娘……终究是娘娘。
三言两语就早已经发现是小凡子在背后教唆了，好在她没有因此动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恩。”李贵妃满意地颔首，挥了挥手，“下去吧。记住，在本宫这里，忠心不是挂在嘴上的。你们姐弟这份坦荡，能维系到几时，本宫……拭目以待。”
“奴婢定对娘娘推心置腹！”小雪躬敬退下，殿内重归寂静。
瑞秋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那万秀宫的小奴婢居然敢利用娘娘，不如奴婢找人直接将他……”
瑞秋做了个横斩的手势。
“到时候，咱们给小雪说是万秀宫所为，未尝不能让小雪对咱们更加死心塌地，对那万秀宫更加恨之入骨！”
“不必了，人过留踪，雁过留声！”李贵妃摆了摆手。
“那就任由这小奴婢如此放肆？”瑞秋显然对于自己主子被一个小小奴婢设计威胁和利用，而结果只是那小奴婢为了自保而行此事，她着实很是不爽。
李贵妃悠然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微扬淡淡道，“瑞秋何须动怒，那小奴婢本宫倒是觉得有点喜欢了，是个会借势的。万芷柔只怕还不知道她找回去的这把刀，刀身虽小，却锐的很呢！
且看着吧，且看万芷柔这女人临时借来的这把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刀，最后会扎伤谁的手。
传话给咱们的人，那陈小凡与小雪的接触，不必阻拦，但也给本宫盯紧了。”
“是，娘娘英明仁厚。”瑞秋又是一顿彩虹屁。
“你这几日无需伺候我了，给我调教好小雪，便是你最大的任务。”
“瑞秋明白，奴婢这就去。”瑞秋应命退下，换了门口一个别的大宫女上进殿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