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那边盯得紧,‘雀鸟’好不容易趁夜出来传信。”刘喜躬敬回应。
“哦?那边传回消息了?”万贵妃慵懒回应,但目光微微闪了一下。
“是的。”
万贵妃摆弄葡萄的动作未停,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鼻子里轻轻“恩”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今日小凡子送去绢帕,一切如娘娘所料,李贵妃果然亲自出面敲打了他。”刘喜嘴角噙着一丝算计得逞的冷笑,“据‘雀鸟’所言,那小凡子应对得倒是惊慌失措,一口咬死不知为何被调入万秀宫,瞧着倒象是真不知情,吓得魂不附体。李贵妃审问半晌,似乎并未看出破绽,最后也只敲打了几句便放他走了。”
“哦?”万贵妃终于停下动作,拈起一颗葡萄,饶有兴致地问,“李瑶那女人,疑心病最重,就这么轻易信了?”
“回娘娘,‘雀鸟’听得真真切切。李贵妃虽未全信,但至少眼下,并未将小凡子视为我等有意培养的棋子。她似乎更倾向于认为,此子只是运气好些,恰巧入了您的眼,又因与那宫女小雪的干系,才显得特殊些。”刘喜躬身回道,语气笃定,“她之后让瑞秋去敲打了小雪,又暗中吩咐人留意小凡子动向,却只是观望,并未有立刻清除或深度介入的迹象。看来,她暂时是信了这小太监的无知,或者说,她愿意先看看这小棋子究竟能有什么用处。”
万贵妃红唇微勾,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她自然要看看。只要是被本宫看重的人,她怎会不好奇?说不定还想着能否反过来利用一番,给本宫制造些麻烦事呢。”她将葡萄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咽下,才继续道,“这番试探,总算没白费心思。”
原来,今日送往长春宫给小雪的绢帕,根本就是万贵妃和刘喜刻意为之。
他们故意将长春宫定制的物品“误”取至万秀宫,再以送错物件,替绣房省却流程为名,顺理成章地指派新来的、且与长春宫宫女小雪有旧的陈小凡前去送还。
此举一石二鸟:既试探了陈小凡面对李贵妃时的反应和对万秀宫的忠诚度,看他是否会趁机表露异心;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让他们早已安插在长春宫、地位足以靠近李贵妃内核圈的眼线——“雀鸟”,能够近距离观察李贵妃对陈小凡的态度,窃听关键对话,从而判断李贵妃是否知晓或怀疑陈小凡“旺运”的真相,以及她与陈小凡、小雪之间的真实关系深浅。
刘喜谄媚笑道:“娘娘圣明。如此既试了那小凡子的成色,又探了长春宫的底。如今看来,这小太监暂时还算干净,与长春宫虽有关联,却并非李贵妃精心布置的暗棋。李贵妃那边,虽起了警剔,但尚未将其视为要结之人,此人也算是可以安心留下了。”
“我听景熙说那小宫女送了回礼进来,你的人可曾查验了,可有什么可疑之物?”
“查过了,她送来的是一些点心,所有点心奴婢的人均已经碾碎了查验,只有一块绣着【慎独】两个字的绣帕,其他并无可疑之处,奴婢命人随便装了一样精品的点心送了进去,想来那小奴婢也不知情。”
“慎独?倒是有趣的提醒,看来确实姐弟情分不浅呢。”万贵妃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这小凡子就好好留着吧。他若真能带来几分运道,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以他与那小宫女的关系,将来或许也有大用。”
她眼神一冷,未尽之语中充满了漠然的杀意,“想利用一个长相妖媚的小宫女诱惑皇上来夺取皇上对本宫的恩宠,她想的可真美啊。”
李贵妃身边的瑞秋能够一针见血的看穿万贵妃的想法,是基于她们作为死对头收集足够多的情报合理分析得知。
而万贵妃这边亦然,她们甚至李贵妃的性格,此人无利不起早,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对一个宫女那么客气恩惠?
只要深入一想,仔细一查,便能够获悉各种缘由了。
能在这吃人的深宫中混到贵妃之位且还一直没有被扳倒的这两个女人,可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嗻!奴婢明白,定叫人十二个时辰不错眼地盯着长春宫的举动,绝不出半分纰漏。”刘喜连忙躬身应下。
“刘公公辛苦了,领了赏早些回去歇息吧。”万贵妃满意的看了刘喜一眼,挥退了他。
殿内香气馥郁,却掩不住上位者间弥漫的冰冷算计。
陈小凡这枚“旺运”的棋子,在暗流汹涌间,已更深地陷入了两宫之主博弈的旋涡中心。
接下来的两天,陈小凡依旧扮演着那个勤恳、木纳、甚至有些迟钝的新人小太监。
他每天准时上工,认真完成所有洒扫和传递的杂活,对老赵和小德子躬敬有加,与其他太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细心观察着万秀宫内部的巡逻规律、人员流动,尤其是夜间的情况。
同时,他借着送东西或打扫的机会,几次“无意间”路过了那个位于万秀宫西北角、靠近宫墙的废弃小园附近。
这小园确实如他之前惊鸿一瞥所见,荒废已久。
园门歪斜,园内杂草丛生,假山石散乱,一座小小的亭子也破败不堪,蛛网密布。
平日里根本无人靠近,连巡逻的侍卫似乎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在远处看一眼便走开,显然认为这里毫无价值。
经过两天的观察,陈小凡基本确定,这里确实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最重要的是,这里足够偏僻,且地形复杂,假山和荒草提供了良好的屏蔽。
时机也逐渐成熟。
他发现,每夜子时过后,巡夜的频率会稍微降低,尤其是后半夜,人最容易困乏,警戒心也会下降。
第三天夜里,估摸着到了丑时初刻,万籁俱寂,连虫鸣都稀疏了不少。
陈小凡悄无声息地从床上坐起。
身旁的小凳子睡得正沉。
他摒息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异动后,才如同狸猫般轻巧地滑下床,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颜色最深的一套旧内衣——这能更好地融入夜色。
他并未从房门出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间那扇对着后院荒地的窗户。
这扇窗平日很少打开,窗外杂草丛生,正好掩盖了他的行动。
清凉的夜风瞬间涌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陈小凡深吸一口气,体内那缕真元微微流转,赋予他远超常人的轻盈和伶敏。
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凳子,随即不再尤豫,身形一展,便悄无声息地翻出窗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