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陈小凡立刻依照《无名功法》的口诀,意念微沉,竭力引导那缕真元分出一丝细微至极的清凉气流,向内流转,迅速抚过心脉,稳住那狂跳的心脏,又悄无声息地弥散开一丝极淡的凉意,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惊惶和身体本能的颤斗。
这并非多么高深的运用方式,只是对自身气血最基本的安抚和调控,是初入门径者最低级的真元应用手段。
但在此刻,却成了他最大的保命依仗
外在,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因恐惧而产生的细微颤斗——这反应恰到好处,一个低等小太监面对强权在握的贵妃诘问,若不害怕反而可疑。
他的脸色也依旧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符合常理的汗珠。
但内在,他的眼神内核却在那丝清凉气流的维系下,保持住了一种近乎麻木的、被吓傻了的“空洞”和“茫然”。
他没有躲闪李贵妃的视线,因为彻底吓傻的人有时反而会直勾勾地看着令人恐惧的事物。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惊恐、巨大的困惑,以及一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绝望无助。
他张了张嘴,喉咙似乎因为极度的干涩和紧张而发出气音,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斗和哭腔,重复着之前的话,却因为“恐惧”而显得更加破碎和真挚:“娘…娘娘…奴婢…奴婢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啊…若有半句虚言,叫…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甚至恰到好处地让眼框迅速泛红,蓄满了因极度紧张和委屈而生理性产生的泪水,却强忍着不敢落下。
这一刻,他的表演已然达到了巅峰,内外分明,以真元镇压内在真实的惊澜,以外在完美的恐惧表象应对审视。
他甚至巧妙地利用了上位者对天道的一丝信任——发誓撒谎不得好死,这对上位者来说,是很重的誓言之一。
李贵妃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紧紧锁住陈小凡的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慌乱,看到了卑微,看到了那近乎崩溃的茫然和无助……这些反应,完美地符合一个突然被莫名擢升、又突然被高位者严厉诘问的小太监该有的样子。
她确实没有看到心虚、闪躲、或者那种知晓内情却刻意隐瞒的算计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
旁边的瑞秋面无表情,小雪则紧张得手指死死绞着衣角,大气不敢出,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良久,李贵妃眼底深处那抹极度审视的厉色才缓缓收敛,但威严依旧。
她忽然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瞧把你吓的。本宫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她身体微微后靠,摆了摆手,语气仿佛驱赶一只无关紧要的蚊蝇:“量你也没这个胆子欺瞒本宫。罢了,既然东西送到了,就赶紧回去复命吧。万秀宫的差事可眈误不得。”
压力骤然一松。
陈小凡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不敢立刻放松,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惊魂未定、几乎虚脱的样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依旧发颤:“谢…谢娘娘…奴婢…奴婢告退…”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敢再看任何人,跟跄着、却又努力保持着规矩,快步向外退去。
每一步都感觉象是踩在棉花上,又象是逃离龙潭虎穴。
直到退出长春宫正殿的范围,来到宫门外,午后温热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才感觉那股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威压彻底散去。
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他成功了。
凭借刚刚入门的一缕真元和三个月内足足死了十五次锻炼出来的超乎常人的镇定,他险之又险地瞒过了李贵妃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但这其中的凶险,只有他自己知道。
刚才若是稍有差池,此刻他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
倒不是他刻意要隐瞒自己被刘喜看上的原因,而是这个原因压根就交代不得。
万贵妃要命旺之人冲洗,那李贵妃怎么可能让对方得逞?这怕不是要暗中弄死他和小凳子。
所以说,此事就是知道,也万万不能说。
鬼知道这李贵妃是不是也跟万贵妃一样信那命理之说。
哪怕她原本不信,但如今看到万贵妃因为笃信命理之说,实行命理之法而深得圣恩荣宠,她就是再不信,都得勉强去信上几分了。
有些事情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死他一个小凡子和小凳子对李贵妃没有任何损失,试试又何妨呢?
在陈小凡的印象中,这些上位者的眼中,自己和小凳子就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完全没有任何怜悯和尤豫可言。
所以说,此事陈小凡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装作不知道。
至少在没有必要弄死自己之前,仗着自己跟小雪的关系,李贵妃肯定不会随意下杀手或者坑害。
否则岂不是寒了小雪的心。
她日后又如何能安心利用小雪帮她做事?
万秀宫……长春宫……
可以说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地方,这里面也没有一个人是好对付的。
他这种蝼蚁一样的角色,只能在夹缝中疯狂拼命求生罢了。
陈小凡握紧了手中的回执,脚步加快,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条看似简单的送物之路,每一步都暗藏着致命的杀机。
“瑞秋,你怎么看?”见陈小凡退走,李贵妃立即看向身边的大宫女问道。
“看上去这小太监确实不知情,我之前也打探过,当日刘喜找上门的时候,那个小凳子还特意绕后门跑路,朝着咱们长春宫而来,似乎是这小凡子派来找小雪求救的。
只是那小凳子逃走时,终究是没有瞒得过刘喜,直接被刘喜派遣的净军给抓了回去。
根据王安德的交代,他那日也以为刘喜是上门找两个小奴婢算帐的。
他都万万没有想到,刘喜居然给这两个小奴好一条升迁之路,直接提拔到了万秀宫当差,脱离了杂役房的苦日子。”瑞秋微微躬身,将自己探查到的信息全都说了出来。
“此事倒是蹊跷啊,这刘喜和万芷柔到底在想些什么?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本宫的计划了?”李贵妃看着退出屋子的小雪背影,皱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