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凡擦了下额角细微的汗珠，谦逊道：“是赵公公教得好。”
“嘿嘿，会说话。”老赵显然很受用，话匣子又打开了，聊天中他得知了陈小凡居然是刘公公领过来的，当即对他更可气了，“说起来，你小子运气是真不错，能被刘公公亲自点名从杂役房要来入万秀宫当差，一来就能在前殿入职实属难得啊。
咱们前殿虽说规矩严，活儿细，但好歹是在主子眼皮子底下，露脸的机会总比后殿那些整天洗洗刷刷的强。
要是哪天走了运，被哪位贵人瞧上眼，随口夸一句，那好处可就……”
他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咳咳，总之，好好干，少说话多做事，总没错。”
陈小凡心中一动，状若无意地接话道：“多谢赵公公提点。只是奴婢初来乍到，心中总是忐忑，生怕不懂规矩，冲撞了哪位贵人还不自知。就比如方才德公公叮嘱，万万不能靠近娘娘寝殿范围，不知除了景熙姑姑，还有哪些贵人需要特别留意的？”
老赵见他虚心请教，又是德公公交代要“仔细教”的人，便也乐得卖个好，小声道：“咱们万秀宫，除了娘娘，最要紧的自然是娘娘身边那几位得力的女官。首一位就是你所说的景熙姑姑，她是娘娘从娘家带来的心腹，掌管寝殿内务，最是得宠，她的话在万秀宫便等同于娘娘的话，万万不能违逆。”
“还有一位叫玉漱的姑姑，掌管娘娘的钗环首饰、衣裳妆容，性子傲些，但刺绣手艺是顶好的，娘娘极是倚重。若是她吩咐调整廊下的盆栽摆设为了更衬娘娘今日的服饰，咱们可得赶紧听好了做好了。”
“另外就是几位常在娘娘跟前走动的大太监，比如刘喜刘公公自然是最顶天的，还有就是各衙门常来送东西的几位管事公公和姑姑……，见了面都要躬敬些……哎，总之，宫里贵人多，咱们低眉顺眼总没错。”
陈小凡将这些名字和关系一一记在心里，这些都是宝贵的情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咚声。
老赵脸色一肃，立刻拉了陈小凡一把，低声道：“快低头，退到边上去！”
陈小凡反应极快，立刻跟着老赵退到廊柱后的阴影里，垂下头，躬身站好。
只见一名穿着淡紫色宫装、气质清冷的女子，在两名小宫女的簇拥下，正从月亮门内缓步走出。
她目光平视前方，神态略显倨傲，并未看向他们这边，径直朝着正殿方向走去。
待那行人走远，老赵才松了口气，小声道：“瞧见没，刚才那位就是玉漱姑姑。看样子是去正殿伺候娘娘梳妆了。咱们这差事就是这样，眼睛要尖，腿脚要快。”
陈小凡默默点头，偷眼看了一眼玉漱，将她的容貌气质记下。
又干了一会儿活，眼看日头升高，快到午时了。
老赵看了看天色，道：“行了，今儿上午就到这儿吧。洒扫的活儿差不多就这些，剩下的就是日常维护。你也该去耳房找德公公了，别忘了时辰。”
“是，多谢赵公公指点。”陈小凡躬敬地向老赵行了一礼，这才放下扫帚等物，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朝着侧门耳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上午记下的路径、规矩以及遇到的人。
万秀宫就象一张复杂的网，他刚刚触及了最外围的一丝脉络。
到达耳房时，外面依旧安静地排着两三个等着领差事的小太监。
陈小凡默默站到队尾，仔细观察着前面的交接流程。
很快轮到他。
窗口后还是那位面容严肃的嬷嬷。
她抬眼皮看了陈小凡一眼，声音平淡：“新来的？叫什么？哪个公公手下的？”
“回嬷嬷，奴婢小凡子，今日刚来前殿当差，德公公吩咐奴婢午时来此试领一趟差事。”陈小凡语气恭谨，回答清淅。
那嬷嬷在簿子上翻看了一下，似乎找到了记录，点了点头：“恩，是有这么档子事。这里有一份绣房刚送来的新制绢帕，是送去给长春宫李贵妃娘娘身边一位叫小雪的宫女的。单子在这儿，拿好了。送去后，需得小雪姑娘本人或者她同屋的掌事宫女签字画押，再把回执拿回来。可听明白了？”
长春宫？小雪？
陈小凡心中猛地一跳！
这……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他正发愁如何能和小雪通上消息，这差事竟然就直接送到了手上！
但是……这是巧合？还是……
一想到这差事是小德子派给自己的，而小德子又是刘喜的干儿子。
这事情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特别是这万秀宫跟长春宫当前属于死对头关系，怎么会有东西需要从万秀宫送到长春宫去？
这事情从头到脚透着诡异。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异样，双手接过那个用锦缎包裹的小包裹和单据，躬敬道：“奴婢明白，定当仔细办好。”
“快去快回，不准耽搁。”嬷嬷挥挥手，示意下一个。
陈小凡握紧了手中的包裹，心跳微微加速。
这突如其来的差事，是危机，也是他期盼着获得的联系上小雪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揣好单据和包裹，脚步平稳地快步走出万秀宫侧门，心中却如同擂鼓。
宫道漫长，红墙高耸，阳光通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重重迷雾。
万秀宫与长春宫，如今宫中风头最盛与日渐失势的两极，关系微妙紧张，甚至可说是暗流汹涌。
绣房为何要通过万秀宫转送东西去长春宫？而且还是指定送给小雪！
这太不合常理了！
是试探吗？刘喜是否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与小雪的关系，借此机会观察自己的反应？观察自己与长春宫的联系有多深？
又或者……这真的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绣房流程如此，恰好派到了他这个新来的头上？
无数个念头在陈小凡脑中飞速闪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