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港的硝烟尚未散尽，程一言已站在“飞燕号”的甲板上擦拭佩剑。
剑刃上的血渍被海水冲得发白，他却盯着海面出神——方才荷兰战船撤退时，有士兵在荷兰旗舰上附近捡到一个牛皮信筒，打捞上来一看，里面竟藏着德川幕府的家纹印章。
“程统领，这信筒里的密信您看了吗？”
赵武副将捧着一张羊皮纸走来，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海盐，
“上面说德川幕府的主战派推翻了主和派，不仅要收回长崎港的对华贸易权，还要联合荷兰人封锁中国台湾海峡！”
程一言接过羊皮纸，指尖划过上面弯弯曲曲的日文，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想起三个月前与德川幕府主和派定下的密约——以每年十万匹丝绸换取日本白银独家采购权，如今主战派掌权，这密约怕是要成废纸。
更棘手的是，中国台湾海峡是大明与马尼拉贸易的必经之路，一旦被封锁，他的白银运输线就会被彻底掐断。
“郑老大呢？让他立刻来见我！”
程一言将羊皮纸攥得发皱。
不多时，郑老大扛着断裂的船浆跑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与烟灰：
“程老板，您找我？刚才清点战利品，好家伙，荷兰人船上居然有日本的武士刀，还有不少从咱们泉州港抢来的瓷器！”
“别管那些了。”
程一言打断他，将密信递过去，
“德川幕府主战派反水了，要联合荷兰人封中国台湾海峡。
你现在立刻带三艘最快的战船，去马尼拉通知费尔南多总督，让他把下个月的白银提前运到厦门港，避开中国台湾海峡。”
郑老大接过密信，扫了一眼就急了：
“厦门港？那地方归福建水师管，咱们没朝廷的文书，怕是进不去啊！”
“拿着这个去。”
程一言从怀里掏出江南海防总兵官的印信，重重拍在郑老大手里，
“就说我程一言以海防事务为由，借厦门港临时停靠，要是福建水师敢阻拦，就让他们去南京兵部说理！”
郑老大攥紧印信，转身就往船舱跑：
“放心！我保证三天内到马尼拉！”
郑老大走后，程一言对着海图发呆——厦门港虽能临时避险，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突然想起李老四的姐姐李秋月，那位曾在德川幕府担任翻译的女子，或许能从日本内部找到突破口。
“周文彬！”
程一言朝着帐房方向喊了一声。
周文彬捧着帐本跑得气喘吁吁，进门时差点撞在门框上：
“东家，您叫我？刚算完这次海战的损失，咱们沉了五艘战船，伤了三百多个弟兄，不过缴获的荷兰火炮能装备十艘新船！”
“帐本先放一边。”
程一言指着海图上的长崎港，
“你去联系松江府的海商，找一艘去日本的走私船，我要亲自去长崎见李秋月。”
周文彬吓得手里的帐本“啪”地掉在地上：
“东家，您亲自去？日本现在到处都是主战派的武士，太危险了！再说，您要是走了，江南的海防怎么办？”
“海防有赵武副将盯着，出不了事。”
程一言弯腰捡起帐本，指尖在“长崎港”重重一点，
“只有见到李秋月，才能知道德川幕府的真实意图。而且，我怀疑这次主战派反水，背后有荷兰人在挑唆，我得去查清楚。”
三日后，程一言换上普通海商的青布长衫，带着两个会日语的伙计，混上了一艘前往长崎的走私船。
船行至东海时，突然遭遇三艘日本快船，船头的武士举着长刀大喊：
“停下！检查！”
程一言心里一紧，悄悄将总兵官印信塞进袖管，表面却装作镇定：
“我们是去长崎做丝绸生意的，有幕府主和派的通关文牒。”
为首的日本武士跳上船，一把夺过通关文牒，翻来复去看了半天，突然抽出武士刀架在程一言脖子上：
“主和派的文牒早就作废了！你们是大明的奸细！”
程一言瞳孔骤缩，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短铳——这是他用荷兰火枪改良的便携武器，射程虽短，但近距离杀伤力极强。
就在这时，船尾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住手！这是我的客人！”
程一言回头一看，只见李秋月穿着一身素雅的和服，站在一艘小船上，身后跟着两个手持折扇的武士。
她快步走上船，对着日本武士低声说了几句日语，武士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收起刀，鞠躬道歉后匆匆离去。
“程大人，好久不见。”
李秋月走到程一言面前，眼中带着几分担忧，
“您怎么敢亲自来日本？现在主战派到处抓与大明有往来的人，您要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程一言松了口气，收起短铳：
“我也是没办法，德川幕府主战派要封中国台湾海峡，我的白银运输线要断了。而且，我怀疑这次主战派反水，背后有荷兰人在搞鬼。”
李秋月叹了口气，领着程一言走进船舱：
“您猜对了。荷兰人给了主战派五十门红衣大炮，还承诺帮他们夺取朝鲜的贸易权，条件就是封锁中国台湾海峡，断绝大明的白银来源。”
程一言心里一沉——荷兰人这是要釜底抽薪，不仅要断他的财路，还要借德川幕府的手削弱大明海防。他盯着李秋月，语气恳切：
“李姑娘，你在幕府待了这么久，有没有办法让主战派改变主意？哪怕只是推迟封锁中国台湾海峡，给我争取点时间也好。”
李秋月从怀里掏出一本帐本，放在程一言面前：
“这是主战派的军费帐本，他们最近在扩充海军，欠了荷兰人三十万两白银。要是您能帮他们还清这笔债务，或许能让他们暂缓封锁计划。”
“三十万两？”程一言皱起眉头。他现在手里的白银大多压在马尼拉的贸易上，一时半会儿凑不出这么多现银。但转念一想，要是中国台湾海峡被封，他损失的可不止三十万两，而是每年上百万两的白银收入。
“我可以帮他们还，但我有条件。”
程一言指尖在帐本上轻轻敲击，
“第一，德川幕府必须继续履行与主和派定下的白银贸易密约；
第二，允许我在长崎港设立商栈，直接与日本商人交易；
第三，主战派要断绝与荷兰人的军事合作，把那五十门红衣大炮还给荷兰人。”
李秋月眼睛一亮：
“这三个条件很合理！我现在就去见主战派首领德川忠胜，不过您得跟我一起去——他不信大明商人有这么大的魄力，您得亲自跟他谈。”
当天傍晚，程一言跟着李秋月来到德川忠胜的府邸。这座位于长崎城郊的日式庭院戒备森严，门口的武士都戴着狰狞的面具，腰间的武士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走进客厅，程一言看到一个身材魁悟的中年男子坐在上座，他穿着黑色武士服，腰间佩着两把长刀，正是德川幕府主战派首领德川忠胜。
“你就是大明的江南海防总兵官程一言？”
德川忠胜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傲慢，
“听说你要帮我们还荷兰人的债务？就凭你一个商人出身的总兵，能拿出三十万两白银？”
程一言不卑不亢地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这是十万两白银的定金，剩下的二十万两，我会在一个月内送到长崎港。只要德川大人答应我的三个条件，咱们以后就是盟友，大明的丝绸、瓷器，日本的白银、硫磺，咱们可以互通有无，互利共赢。”
德川忠胜拿起银票，对着灯光看了半天，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这张银票居然是南京最大的“汇通钱庄”出具的，凭票可在大明任何港口兑换现银。
他放下银票，语气缓和了几分：
“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荷兰人那边不好交代。他们的舰队还在长崎港外，要是我把大炮还给他们，他们肯定会报复。”
“这个好办。”
程一言微微一笑，
“我可以让福建水师的战船在长崎港外巡逻，要是荷兰人敢动手，就说是侵犯大明海域，直接开火。到时候，德川大人只需要装作不知情就行。”
德川忠胜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好！就这么办！我这就下令，让主战派停止与荷兰人的合作，把大炮还给他们。另外，我会给你一份长崎港的贸易许可证，允许你的商栈永久驻扎。”
谈妥条件后，程一言连夜返回大明。船行至东海时，突然看到远处有几艘荷兰战船在巡逻，他连忙让船工把船往大明海域靠，却没想到荷兰战船居然追了上来。
“程大人，荷兰人追上来了！他们的火炮射程比咱们远，怎么办？”
船工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摇动船浆。
程一言趴在船舷边，观察着荷兰战船的动向——他们只有三艘战船，而且船体吃水很深，显然是装满了货物，机动性不足。他立刻下令：
“把船上的丝绸都扔下去！减轻船的重量，加快速度！另外，让伙计们把短铳都准备好，要是荷兰人靠过来，就给我打！”
伙计们连忙把丝绸扔到海里，船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
荷兰战船见追不上，只好开了几炮发泄怒火，然后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