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茗月和温倦伸着脖子去看,温倦看不懂,但杨茗月认出来了。
单这几张宣纸就好几两银子。
温倦的脸色铁青,他是在乎这一百金的人吗?
上手要撕掉,却被温老太死死地抱住,老太太今日虽然换下了花花绿绿的衣裳,但头上戴满了首饰,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还给自己的脸上涂了点颜色。
“别撕别撕,这不是闹着玩的小数目。画得挺好看。”
温倦铁青着脸咽下这口气。
他真没看出来哪里好看,一股子诡异感。
“走吧走吧。”
见人朝着这边走进来,温昭昭拍了拍手,示意徐观等人就绪。
二胡的婉转,唢呐的凄惨,一首哀乐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如果说方才温倦的心中只是猜测没有实证,但是现在他能确定了,这一场接风宴就是被办成了葬礼。
“管事的人呢?滚来见本将。”
“诶,温大人不要这么大脾气嘛!”
温昭昭悠哉游哉地从旁边走过来,朝着温倦笑了起来,“温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白皑瞪了一眼温昭昭,“放肆,将军在找管事,哪里来的不懂事的小丫头,敢从这里插嘴?”
酒楼掌柜眼看着情况不妙,小跑过来将温昭昭拉到身后。
温倦和白皑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等着掌柜训斥责骂温昭昭。
然,掌柜指着白皑的鼻子怒喝道,“主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开口?威武将军府的下人这么没有规矩。”
宰相门前三品官,自从温倦得势,白皑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他被人捧着惯了,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白皑脸色铁青,张嘴和掌柜理论,“你说谁呢?”
“说的就是你。”
温倦皱眉厌恶地看着掌柜,打断这一场闹剧,“够了。扬州城好大的威风,一个掌柜都能指着本将的鼻子骂。
本将要见这场接风宴的东家。”
大概率会被温倦的眼神伤到。
“我就是。”温昭昭直视着温倦的眼神,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温大人哪里不满意可以直说。”
“你是东家?”听到这个消息,温倦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男人瞪大了双眼,声音沙哑。
“是。”
“接风宴也是你布置的?”
“没错。”
带着杀意的眼神像是利刃一样,毫不掩饰地落在温昭昭的身上。温倦看她不像是看亲女儿,更像是看杀父仇人。
他真是小瞧了这个女儿,小小年纪名下就有三家铺子了。
可惜,她爷爷是病死的,不是被自己杀死的。
温昭昭站得笔直,毫不畏惧地迎上温倦的眼神,清明又坦荡。
“草民也是为了温将军考虑,您消消气别这么大火气。”
“为了我考虑?”温倦都不知道温昭昭哪来的脸说出这样的话,男人气的指尖都在抖,他不想听温昭昭狡辩,“来人……”
“别这么大脾气。”
张禄上前,抬手拍了拍温倦的肩膀,“温姑娘这样布置肯定有她的用意,等听她说完再发怒也不迟。”
温倦拍开张禄的手,眼神中闪过一抹厌恶,但是当着张禄的面又不好发作。
“好啊,本将就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话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温昭昭身上。
少女低下头,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攥着,再抬头时,声音哽咽沙哑。
“大雍朝六月飞雪,突遭天灾。诸位大人比草民更清楚如今的境况。”
“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有多少人被埋在这场大雪之中。”
温昭昭的眼前闪过前世自己在大雪天艰难求生时的画面。
漫山遍野的白色,积雪冻伤了四肢,她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坑里。没有衣物没有食物,没有前途没有未来。
但至少她还活着。
有多少人还不如她,死在了那一场暴雪中。
本是做戏的话,说着说着少女的声音竟然哽咽起来,带了真情实感。
“是,但这和搞这一出有什么关系?你将温大人的面子置于何处?”
扬州城里多得是早就看不惯温昭昭的了,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
“这位大人,您冷静一下。”
“草民借着今日的接风宴,是为了缅怀大雍朝死在天灾中的百姓。”
“外面横尸遍野,您在里面载歌载舞,您真的能心安吗?”
“退一万步来讲,您就算心安,城外的冤魂能心安吗?”
现场安静了下来。
江雪音站在后面不屑地撇嘴,声音里带着几分的不屑。
“他们是死是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住口。”杨茗月小声呵斥住江雪音,“这种话不要让人听到。对你父亲不好。”
比起对温倦不好,江雪音更在乎自己被母亲责骂,她眼神中都是委屈,“娘亲,这是您第三次为了温倦骂我了。”
杨茗月心里有点愧疚。
温昭昭意味深长地看着温倦,“温大人,草民这样做也是为了您好啊。”
“是啊,温大人体恤灾民,心系民情,若是传入陛下耳中,一定会夸赞您的。”
“咱们大雍朝出了温大人这么一个护国护民的大将军,是大雍之幸啊。”
“幸得温将军庇护,我等才能过这太平日子。”
谁这么说话?
温昭昭回头看到一个面生矮小的官员。
哦,程景遇的人。
温倦被夸得捧得脸色涨红,不由得有些飘飘然,他不自在地抬手掩住嘴巴,压下脸上的笑意,轻咳一声,
“好了好了,温姑娘小小年纪所思所想甚是周全,是本将唐突了。”
和温昭昭想的一样,现在的温倦远不及前世思虑周全。
温老太挺直了脊梁,与有荣焉,骄傲地看着众人。
这是从她肚皮里生出来的儿子。
张禄听着这些夸赞温倦的词语,心里毛毛地发冷。
温倦庇护大雍?那将陛下置于何处了?这话要是传入陛下耳中,在场之人谁都活不了。
谁说的呢?
张禄抬头,程景遇笑着和他招手示意,一贯的温润如玉,一贯的皮笑肉不笑。
男人被簇拥着坐下,温昭昭跟在他身后,眼神仿若实质,瞪他要瞪出一个窟窿来。
好戏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