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华看着丈夫这副样子,又是气又是心疼,但更多的还是对妹妹的担忧,她拉住暴怒的林姝玉:“好了姝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让初初把药吃了退烧要紧。”
林姝玉狠狠瞪了温卫国一眼,这才强压下怒火,接过林美华手里的药丸和水杯,小心翼翼地试图喂给温初初。
顾沉舟和沉钰沉默地站在一旁。顾沉舟目光沉静地看着林家人对温初初毫不掩饰的维护,视线再次落回温初初脸上时,眸色更深了几分。
沉钰则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渗出血迹的绷带,又抬眼看向床上那个即使在昏迷中依旧带着尖锐防备和痛苦的女孩,眼里惯有的轻慢玩味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就在这时,温初初似乎被喂药的动作惊扰,又或许是梦魇再次袭来,她猛地颤斗了一下,无意识地挥动手臂,打翻了林姝玉手中的水杯。
“不要……走开……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存在……”她破碎地呓语着,眼泪从紧闭的眼角不断滑落,“为什么……都不要我……”
这断断续续、充满绝望和自我否定的话语,象一把钝刀,重重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林美华和林姝玉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温卫国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血色尽失。
连林霆烨都重重叹了口气,别开了脸。
顾沉舟下颌线绷紧,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沉钰看着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和被她挥开时溅到自己手背上的温水与药渍,眸色暗沉如夜。
“初初,初初不怕,嫂子在,嫂子要你,嫂子永远要你……”林美华俯身抱住温初初,声音哽咽。
林姝玉也擦干眼泪,重新倒了水,语气坚定:“对,姐在,姐也要你。咱们初初是最好的孩子,没人不要你。来,乖乖吃药,吃了药就好了。”
或许是她们的声音和怀抱带来了些许安抚,温初初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下去,虽然依旧没有醒来,但总算勉强被喂进去了一点药和水。
屋内暂时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和温初初粗重痛苦的呼吸声。
顾沉舟和沉钰已经离开,虽然他们都很担心温初初,但也不能长时间这样待在温家,只能先离开,等晚些时候再来。
温初初高烧不断,小虎年龄又小,老是喊着要找姑姑,林霆烨只能把他先抱回林家,由王慧娟照顾。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仿佛也在为屋内这场无妄之灾哀泣。
林姝玉用湿毛巾轻柔地擦拭着温初初额头的汗和眼角的泪痕。她的动作极其温柔,与方才那个怒火冲天、言辞犀利的她判若两人。屋内一片沉寂,只有窗外的雨声和温初初偶尔痛苦的喘息。
温卫国象一尊雕塑般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妹妹了无生气的脸,耳边反复回响着她那句“我不该存在……为什么都不要我……”,每一个字都象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忽然想起是在自己十五岁去参军的时候,母亲才刚怀上温初初。他清楚因为自己的离开,父母才想着再生一个儿子作为依靠,可没想到生下了温初初这个女孩,还因此伤了身体,再也不能怀孕。
虽然父母并没有明着苛待,但他们眼底的失望和隐隐的怨怼,他是能感觉到的。他们甚至懒得给她取个正式的名字,一直“小丫”、“小丫”地叫着,直到今年她为自己取名温初初。父母为了支持他,卖了老家的房子,把钱一分没留地都给了他,从未想过温初初作为女儿,也应该有她的那份和活路……这些他以前刻意忽略的事实,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窒息。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儿子,好儿郎,保家卫国,当上了营长,给温家长了脸面。可现在他才惊觉,他对这个唯一的亲妹妹,疏忽到了何等地步!他享受着父母全部的偏爱和牺牲,却默认了温初初被忽视的处境,甚至在她试图争取一点点关注和公平的时候,还用“懂事”、“谦让”
“呵……”温卫国发出一声极轻的自嘲般的嗤笑,充满了苦涩。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满脸泪痕、满眼责备的妻子,再看向眼神冰冷、充满保护姿态的小姨子,最后落回妹妹苍白的小脸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嘶哑得几乎不象他自己的:“我……我不是个好哥哥。”
林美华闻言,别过脸去,眼泪流得更凶,却没有说话。
林姝玉则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带着冰碴:“你现在才知道?”
温卫国没有反驳,他象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哑声道:“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初初……”
就在这时,床上的温初初又不安地动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极其难受。
林姝玉立刻俯身,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初初不怕,姐在呢,姐在这儿陪着你。”
看着林姝玉对妹妹那般自然流露的疼惜和维护,再对比自己这个亲哥哥的所作所为,温卫国心头的悔恨和羞愧达到了顶点。他知道,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弥补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看向林姝玉和林美华,声音沉重却清淅:“美华,姝玉,你们骂得对。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初初受委屈。苏家姐妹那边,我会去说清楚。该是初初的东西,谁也不能动。至于我……”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妹妹,“我会用行动弥补。”
林美华有些惊讶地看着丈夫,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林姝玉脸上的冰霜也稍稍融化了些许,但眼神里依旧带着审视和怀疑。
“话说得好听,但愿你能做到。”林姝玉语气稍缓,但依旧强硬,“但在初初好起来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那两姐妹来惹她伤心!你也看到了,她现在经不起一点刺激!”
“我知道。”温卫国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会了。”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照顾温初初的细微声响和窗外连绵的雨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许是安宫牛黄丸起了作用,也许是亲人的守护带来了安心,温初初的呼吸似乎逐渐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滚烫,但不再象之前那样惊悸不安。
林姝玉一直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时不时为她擦拭降温,眼神里的坚定从未改变。可她却没有发现温初初锁骨处的梨花印记竟然隐隐透出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