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娇没有当过老师,也没带过孩子,所以现在他看着面前这个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豆芽”,有点头疼。
按照宗门的规矩,亲传弟子是不上大课的,他们的所有知识皆由师尊亲自教导传授。
可虞娇自己这一身“剑峰峰主”的修为和能力,是系统直接加载的,类似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让她施展没问题,但要她条分缕析地讲解给一个零基础的菜鸟听……
压力山大。
好在,顾景凡这小孩主观能动力极强,在第一天并不是很顺利的教学过后,他就意识到不能再麻烦师尊了。
自己的资质如此之差,怎么能劳烦师尊日日为他这等琐事烦心?师尊愿意收他为徒,已是天大的恩情,他绝不能成为师尊的拖累。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必要的进食和休息,他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几乎是不要命的练,院子里,常常能看到他小小的、执拗的身影,在月光下依旧挥汗如雨。
他偶尔会遇到其他剑峰弟子投来的或好奇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但他从不理会,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他将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修炼中,如同沙漠中跋涉的旅人,拼命汲取着每一滴可能的水分。
他这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虞娇则在想方设法的去和“本地人”打探消息。
目前来说,自己这个剑峰峰主在万古宗里面的声誉和威望还算不错,也没和什么人有仇,所以现在她的暂时目标只有两个。
在确保自身不死的情况下,让顾景凡飞升成仙。
然而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某人已经大变样了。
“师尊,您喝茶。”
静室内,少年摸着杯壁试了下水温,确保不烫后才将倒好的茶放到她面前。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豆芽”,几个月的灵气温养和刻苦锻炼,让他如同抽条的柳枝般拔高了许多,虽然依旧清瘦,但肩背挺直,四肢修长,已然有了少年人的挺拔轮廓。
曾经枯黄的头发变得乌黑柔亮,被一根简单的发带束在脑后,原本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苍白的皮肤,如今透出健康的润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脸,五官长开了些,褪去了孩童的圆润,显露出清晰的线条,剑眉星目,鼻梁挺秀,虽然还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但已能窥见日后俊朗的雏形。
虞娇突然有些恍惚:“你来这里多久了?”
“回师尊,已经两年了,”顾景凡回,“再有三月,弟子便年满十八。”
他的谈吐也变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的战战兢兢,变得平淡有定力。
但虞娇在震惊。
两年?!
不是才过去两个月吗?怎么过的这么快?
“这样啊……”她点点头,随后拿出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柄通体湛蓝、隐有波光流转的长剑,剑身细长,造型优雅,散发着清凉的灵气,“此剑品相不错,你且收下,勤加练习。”
她将这柄费了些心思才弄来的灵剑递过去,心里还带着点补偿意味的愧疚,毕竟这两年她忙着,真正管他的时间并不多。
然而顾景凡却仿佛如临大敌一般从座位上起身,连连摆手拒绝:“师尊,您给弟子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弟子不能再收了。”
虞娇闻言疑惑:“我……给过你东西?”
她怎么不记得?
“是的,”他很认真的点头,“师尊这两年已经赐给弟子不下十把武器了,还有平日里的凝气丹、清心符……弟子时时感念师尊厚爱,但弟子真的不能再要了。”
她愣了片刻,随即猛地回想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每次外出“交流”时,看到觉得可能对徒弟有用的东西,确实都会顺手带回来给他。
因为她自己并未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加之时间在感知里流逝飞快,所以根本没意识到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在顾景凡那里,被清晰地记着并视若珍宝。
“没事,你拿着吧,师尊又不缺,”虞娇说,“本来就是要给你的,拿着吧。”
顾景凡看向师尊,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沉了又沉,随后他便在虞娇的身侧跪了下来,郑重接过:“弟子,感谢师尊。”
虞娇失笑,把剑递给他:“送个东西而已,何必行如此大礼。”
她觉得无所谓,可顾景凡不这么想。
师尊送他的每样东西,对他而言都是无价之宝,不仅仅是物品本身的价值,更是因为,这是师尊给他的。
他郑重地接过“流霜剑”,冰凉的剑柄入手,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一直烫到心底,他跪在虞娇身侧,低垂着头,鼻尖萦绕着师尊身上那清冷的、若有似无的淡香。
师尊随意的一句“送个东西而已,何必行如此大礼”,在他听来,却像是在他紧绷的心弦上又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永远不知道,她随手给出的温暖,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又会在他心中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紧紧握着流霜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借着低头的动作,掩去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失控的浓稠情感。
“师尊厚赐,弟子……铭感五内。”顾景凡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
他依旧跪着,仿佛想用这种卑微的姿态,来提醒自己不可逾越的界限,却又贪婪地想要延长这片刻的、离她如此之近的时光。
虞娇看着他依旧恭敬顺从的模样,只觉得这孩子知恩图报,心性纯良,浑然不知自己脚下跪着的,是一头正在努力束缚自身、却因她而无时无刻不在挣扎的幼兽。
“师尊。”
他突然出声。
“怎么了?”
顾景凡仰头望她,眸色天真,天真的近乎痴迷:“师尊……弟子一定会努力的。”
“今年的宗门大比,弟子一定会为您争光的。”
虞娇不太在意,她在想别的事情:“没关系,尽力就好,你先起来吧。”
“是。”
顾景凡依言起身,垂首立于一旁,姿态无可挑剔。
只是那低敛的眼睫下,目光却如同最缱绻的丝线,悄然缠绕在虞娇的身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无法言说的执念。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