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世安!你曾官拜礼部尚书,本该以身作则,却纵容家眷,藐视皇权,治家不严——杖三十!”
“姜珩,你枉为状元之才!昏庸糊涂,身为长子,不知规劝——杖二十!”
“姜老夫人年高德薄,行为失检——杖十!”
“给朕狠狠地打,让满朝文武都知道,藐视皇权是什么下场!”
皇帝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甘露殿内,字字带着凛冽的杀意。
一声令下,殿外侍卫应声而入,不由分说便将哭嚎求饶的姜家三人拖拽出去。
“青天大老爷!老身冤啊!”姜老夫人嘶声力竭地喊道,声音凄厉如夜枭。
其实姜老夫人这声冤还真没喊错。
常海方才说的那些话,十之八九都是实情,唯独最后那句“举起拐杖就要打杀奴才”,却是刻意夸大其词,添油加醋。
姜老夫人当时拄着拐杖扑向常海是真,但要说她真敢对宣旨太监下杀手,却是万万不可能。
可这世上最能骗人的谎话,便是隐藏在一堆真话里的半句虚言。
至少,除了姜家人,在场众人全都信了常海的说辞。
不待姜老夫人象往常那般撒泼打滚,她已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起,粗鲁地拖行出去。
只听“刺啦”几声,她的外裳被粗暴剥去,随即被死死摁在长凳上。
执刑的侍卫抡起厚重的竹杖,毫不留情地落下!
“啊——!”老夫人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殿外很快传来竹杖击肉的闷响,声声结结实实,夹杂着姜老夫人杀猪般的哀嚎,每一声都敲打在殿内众人的心上。
姜绾心早已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常海背对着殿门而立,微垂的眼帘下闪过一抹狠戾的冷光。
在这深宫里,历来瞧不起阉人的,都死得最快。
他深知陛下平日最重仁君名声再怎么盛怒,也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就轻易处死一个前朝大臣。
但他可以等,等姜家下一次落难的时候。
京城之中,官员如过江之鲫,若谁自恃清高,目中无人,那么此人必定会摔得很快,很惨。
“即日起,姜府设思过堂!府中女眷需每日跪诵《女德》两个时辰,无朕旨意,不得踏出思过堂半步!
朕会派内侍监看,若有一日懈迨,严惩不贷!”
正挨打的姜老夫人本就疼得撕心裂肺,此时听得皇帝这番斥责,心中更是冰凉——
苏氏和三房的人早已被赶出府,梅氏还被关在大牢,心儿又要去玄都观陪伴太后……
这岂不是说,整个姜府,需要每日跪诵《女德》的,就只剩下她一个老婆子?
一天跪两个时辰,还要不停背诵那枯燥乏味的《女德》,这简直是要她的老命啊!
姜老夫人又气又急,加之臀腿处火辣辣的剧痛,眼前一黑,头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天边不知何时聚起乌云,转眼便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
姜老夫人的十板子很快打完,她被两名侍卫如同拖死狗般拖下长凳,提进偏殿,随意甩在角落。
她年轻时在乡下没少干农活,身子骨原本强健,奈何跟着儿子入京享福这些年,养尊处优,身子发福虚弱。
不知是那十板子打得着实狠辣,还是她急怒攻心,竟在昏迷中呕出一口鲜血,脖子一歪,彻底不省人事。
云昭冷眼看着老夫人这副惨状,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曾几何时,他们是如何对待母亲苏氏的——
用药、用邪术,将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折磨得常年卧病在床。
他们享受着迎娶苏氏女带来的荣光与利益,蚕食着母亲家族的底蕴与人脉,却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那日他们将母亲用破草席一卷扔出尚书府时,心中作何感想?
是否也如她今日这般,冷眼旁观?
不,他们只会更无耻!弹冠相庆,心中得意,以为终于除去了眼中钉、肉中刺!
云昭近乎漠然地看着姜世安和姜珩在外继续受刑,竹杖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清淅可闻。
“姜云昭!”姜绾心终于忍不住,扭过头泪眼婆娑地瞪着她,
“他们可都是你的至亲骨肉啊!祖母、父亲、兄长!你怎能如此冷漠,眼睁睁看着他们挨打受苦!”
云昭淡淡道:“陛下仁慈,赏罚分明,并未牵连于我。你此刻说这话,是在暗示陛下处罚不公,还是嫌陛下还没来得及惩戒于你?”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字字诛心。
皇帝闻言,看向姜绾心的目光顿时又冷了几分。
姜绾心当即噎住,脸色煞白,只得低下头哀哀哭泣,再不敢多言。
一旁玉衡真人冷眼看着姜家这一行人的丑态,目光中尽是漠然。
片刻之后,他适时开口:“陛下,有关太岁肉一事,还需问个清楚……”
皇帝经过方才姜家这一闹,神色已不似先前那般热衷,只淡淡颔首:“准。”
玉衡真人于是转向姜绾心:“姜二小姐,昨日你进宫,可曾向太后娘娘献药?”
迎着皇帝审视的冰冷目光,姜绾心磕磕巴巴道:“是、是臣女所献……”
玉衡真人追问:“你可知这药是何物?又是从何而来?”
姜绾心回想起太子事先教好的说辞,强自镇定,巧言道:
“这药是臣女娘亲偶然所得。听她说,此物名为太岁肉,其色如凝脂白玉,据说有起死回生之奇效,生者服之更能恢复青春容颜,是千年难遇的祥瑞圣物!”
“陛下……”玉衡真人正要进言。
云昭却突然上前:“陛下!梅氏牵涉戕害苏家二房苏惊澜一案,且与方才死去的刘邝、在逃要犯薛九针关联甚深,此人绝不能轻纵!”
皇帝闻言蹙眉:“苏惊澜?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赵悉忙上前将当日回春堂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尤其详细描述了那夜众人如何依照云昭布局,在姜府门外蹲守,亲眼目睹梅柔卿破开云昭所下血咒,又命李副将跟踪至痘神庙等经过。
皇帝听罢,眸色渐深,语气中带着嫌恶:“如此说来,这梅氏竟是个精通邪术的毒妇。”
他看向姜绾心,“你方才说,这太岁肉是你母亲得来的?”
姜绾心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日她和父亲、祖母在府门前犯下了怎样愚蠢的大错!
若不是他们三人当时听闻圣旨后口不择言,祖母又冲动地撞倒了宣旨太监,即便父亲真的被贬,单凭这进献太岁肉的功劳,也足以在陛下面前挽回圣心!
不仅娘亲能借此离开京兆府大狱,甚至父亲官复原职也未必不可能!
而这,本是太子为他们规划好的!
可他们偏偏按捺不住,得罪了常海,导致陛下先入为主,对姜家有了偏见。
如今即便有太岁肉这样的“祥瑞”在手,陛下心中首先涌起的也是怀疑!
而这一切,自然少不了姜云昭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姜绾心咬牙道:“回陛下的话,此物确是母亲机缘巧合之下得来。臣女也不知具体过程,想必……要问清楚臣女的娘亲,才能知晓详情……”
她仍在为梅氏争取机会。
云昭眼底掠过一丝讽刺。
内宅的阴私手段,姜绾心或许尽得梅氏真传;
但论及在御前揣测圣意、审时度势,她简直天真愚蠢得可笑。
徜若她此刻敢抬头细看皇帝的脸色,就该明白,不论太子或玉衡真人此前与她有何谋划,经过老夫人“殴打内侍”这一出,在盛怒的皇帝面前,都已彻底行不通了。
“一个成日与咒术、巫蛊打交道的毒妇,所说的话岂可轻信?”
皇帝冷笑着打断了她,语气中满是厌弃。
这时,门外的板子声终于停了。
姜世安几乎是被侍卫提着双臂,一路拖行着过了门坎,狼狈不堪地趴跪在御前。
姜珩虽年轻,但终究是个文弱书生,此刻趴在父亲身旁,已是气息奄奄,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人臀腿处衣衫尽裂,血迹斑斑,每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礼部尚书和状元郎的风光?
皇帝冷眼睨着姜世安:“朕听闻你已与苏氏和离,莫非就是为了那个梅氏?真是瞎了眼!
将一个蛇蝎毒妇捧若珍宝,反倒将贤德的正室夫人休弃,朕看你不仅是治家无方,更是识人不明,昏聩至极!”
姜世安挣扎着撑起上身,惨然道:“陛下容禀!
臣当日与苏氏和离,实是一时糊涂,受人蒙蔽啊!
刚走到京兆府,臣就已悔不当初!
许是驸马因当年与长公主殿下婚事之故,对臣一直怀有成见,竟强行夺走臣手中的和离书,逼着京兆府的户曹参军当场盖印……
臣,臣是被逼无奈啊!”
他声泪俱下,转而以拳捶地,表现得无比愤慨:“微臣也是昨夜眼见女儿云昭要回府捉拿梅氏,才惊觉梅氏她竟是如此包藏祸心、恶贯满盈!
臣……臣也是被这毒妇蒙蔽了双眼,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此言一出,姜绾心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战,难以置信地望向父亲。
而云昭眼底则升起一抹冰冷的兴味。
那日她与母亲提前布局,趁着姜家不知永熙王伏诛的消息,诱使父亲痛快同意和离分家。
彼时她就料到,以姜世安趋炎附势、自私凉薄的性子,迟早会与梅氏反目成仇,彼此攻讦。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是在这金銮殿上,当着皇帝和众人的面。
就见姜世安猛地抬起头,斩钉截铁,语气决绝如同壮士断腕:“今日,微臣就当着陛下和岳丈的面,发卖了梅氏这个毒妇!从此与她恩断义绝,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