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徒弟的最后一条短信,紧跟着就到了。
【魏哥,不跟你多说了。孟队已经下令了,让我们立刻对张远,进行传唤。】
【估计,今晚就要连夜审了。】
手机,从魏征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但这条消息,却象一声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在抓不到真正的“幽灵”时,一个无辜的,被当成“替罪羊”的嫌疑人,出现了。
市局,审讯室。
灯光惨白,空气凝滞。
张远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冰冷的手铐锁着,脸上写满了徨恐和不解。
他只是一个埋首于故纸堆里,不善言辞的博士生。
他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去外地开学术会议。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宿舍里,为自己导师的离世而悲痛不已,下一秒,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就敲开了他的门,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到了这里。
审讯桌的对面,坐着双眼通红,一脸疲惫的孟伟。
“张远。”
孟伟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们知道,你急于毕业,急于在榕城大学,获得一个体面的教职。”
“我们也知道,你的导师,刘文海教授,一直压着你的论文,不让你通过。”
“你对他,心怀不满,对不对?”
张远猛地抬起头,激动地反驳:“没有!我没有!老师是为我好!他觉得我的论证还不够严谨,让我再多打磨打磨!我怎么会对他心怀不满!”
“是吗?”孟伟冷笑一声,将一沓打印出来的文档,摔在张远面前。
“那这些,你怎么解释?”
“这是你的论文草稿。里面引用的这些文献,恰好,就和刘教授遗书里提到的那些‘伪史料’,有大量的重合。”
“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张远看着那些熟悉的文本,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些文献,都是老师推荐给我看的啊!他说这些是海外最新的研究资料,对我的论文很有帮助……”
“他推荐给你的?”孟伟的笑意,更冷了,“我看,是你处心积虑,找到这些东西,‘推荐’给他的吧!”
“你伪造了这些史料,故意引导刘教授进行研究。等他发表了成果,你就用这些东西,去要挟他!威胁他如果不让你毕业,不给你留校,你就把这一切都捅出去,让他身败名裂!”
“不是的!我没有!”张远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拼命地摇着头,“我根本不知道那些史料是伪造的!我没有要挟老师!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砰!”
孟伟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张远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到了这里,还嘴硬!”
孟伟站起身,俯视着这个在他看来,软弱而虚伪的读书人。
“张远,我告诉你!你的心理防线,在我面前,一文不值!”
“坦白交代,是你唯一的出路!说!那些史料,你是从哪里搞来的?你的同伙,还有谁?!”
高压审讯,开始了。
孟伟将自己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在了这个已经被他缺省为“罪犯”的年轻人身上。
他需要一个结果。
他需要一个交代。
他需要一个,能让他从这场噩梦中解脱出来的,替罪羊。
……
与此同时,湖畔别墅。
气氛,已经不能用压抑来形容。
那是一种,燃烧着无声怒火的,死寂。
“他们疯了!”魏征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象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们会毁了那个叫张远的孩子!他们会用疲劳审讯,用心理压迫,逼着他,承认一件他根本没有做过的事!”
苏悦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一个强大的公权力,认定你有罪时,个人的辩解,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她看向霍骁,“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人,被他们当成‘幽灵’的替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霍手身上。
从得知张远被带走开始,霍骁就一言不发。
他只是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屏幕上那张唯一的,最原始的证物——刘文海教授遗书的高清扫描照片。
那封字迹工整,逻辑清淅,充满了悔恨和绝望的遗书。
那封被孟伟,当成是铁证的遗书。
面对魏征和苏悦的焦急,霍骁仿佛没有听见。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那张照片上。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魏征的耐心,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消磨殆尽。
“霍骁!”他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你到底在看什么?!现在火都烧到眉毛了!我们再不想办法,那个学生就全完了!”
霍骁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缓慢的,仿佛在显微镜下观察标本的语速,对“水母”下达了指令。
“水母。”
“在。”
“将这张扫描件,进行象素级放大。我要看到,每一个字的,最微观的结构。”
“分析每一个字的笔触,墨迹的深浅,以及……运笔的速度。”
魏征和苏悦都愣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研究书法?
但他们了解霍骁。
他绝不会,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
“水母”没有多问,立刻开始操作。
屏幕上,遗书的字迹,被放大了几百倍,甚至能清淅地看到,纸张的纤维,和墨水浸润的痕迹。
霍骁的目光,象两把最精准的探针,在一个一个的字上,缓缓扫过。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就在魏征快要抓狂的时候,霍骁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了其中一个字上。
那是“史料”的“史”字。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字的最后一捺。
看了足足有五分钟。
然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锐利的光芒。
他指着屏幕,对魏征和苏悦,说出了一句,让他们永生难忘的话。
“我们都错了。”
“这封遗书,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谎言。”
“它最大的破绽,不是内容,不是逻辑。”
“而是,这一笔,被描补过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