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这个名字,苏家大小姐的身份,那些名牌,那些晚宴,那些看似光鲜亮丽的一切,在“幽行”的理论滤镜下,都变成了一根根,闪着金光的,冰冷的栏杆。
她开始动笔。
文本,从她的笔尖流淌出来,带着一种病态的,决绝的美感。
她没有哭喊,没有抱怨。
她只是在冷静地,一条一条地,解剖着“苏悦”这个人。
她将自己的美貌,形容为“取悦他人的面具”。
将自己的财富,形容为“禁锢灵魂的黄金枷锁”。
将自己的家庭,形容为“以爱为名的囚笼”。
在文章的最后,她引用了“幽灵”在论坛里的一句话。
“当灵魂意识到牢笼的存在,它所要做的,不是装饰牢笼,而是撞碎它。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悦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拿着那几页写满了字的稿纸,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
魏征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他接过那份“作业”,只看了一眼,就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让人心惊肉跳的死气。
他看着苏悦苍白的脸,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妈的……苏悦,如果我不知道这是演戏,我真他妈会以为,你明天就要去跳楼了。”
苏悦没有说话,只是虚弱地笑了笑。
她知道,她成功了。
这份致命的“毕业答卷”,她完成了。
第三次,苏悦踏入了静思心理咨询中心。
这一次,她连伪装都不需要了。
那份耗尽心血写成的“作业”,已经将她整个人都抽空了。她此刻的憔瘁、虚弱和眼神中的空洞,全都是最真实的反应。
她就象一个即将走向刑场的死囚,平静,麻木,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当周静思看到她这副模样,以及她递过来的那份“作业”时,那双温润的眼睛里,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炽热的光芒。
那是一种艺术家看到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即将诞生时的狂热。
她没有让苏悦坐下,而是自己坐在沙发上,迫不及待地,一页一页地,阅读着苏悦的“答卷”。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当她读到最后那句“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时,她的身体,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斗起来。
“好……太好了……”
她喃喃自语,看向苏悦的眼神,充满了赞叹和欣赏。
“苏悦,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慧根。你已经,领悟到了‘解放’的真缔。”
周静思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于“神圣”的微笑。
“你,准备好了。”
苏悦茫然地看着她,象一个等待神谕的信徒。
“准备好……什么?”
“准备好,迎接你真正的,新生。”
周静思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仿佛带着某种节奏和韵律。
这一次,她没有再拐弯抹角,而是开始了最直接的,言语上的催眠诱导。
“闭上眼睛,苏悦。”
苏悦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她能感觉到,房间里那个听不见的次声波,似乎被加强了。
“守护者”释放的白噪音,在顽强地抵抗着,但那股烦躁感,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清淅了一些。
“感受你的身体。”周静思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感受这个名为‘苏悦’的躯壳。它是不是很沉重?它是不是让你觉得疲惫?”
“是的……”苏悦用气声回答,她的声音,充满了倦意。
“这个躯壳,就是你最后的牢笼。它承载了所有你不想要的东西。你的身份,你的过去,你的痛苦……”
“现在,是时候,脱下它了。”
“想象一下,你的灵魂,象一只蝴蝶,从这个沉重的躯壳里,慢慢地,挣脱出来……”
周静思的语言,充满了诗意和蛊惑。
她在引导苏悦,将“死亡”这个概念,偷换成“解脱”和“飞翔”。
这是最后一步。
是所有悲剧发生前的,最后一道程序。
苏悦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的呼吸,却在霍骁的训练下,保持着一种被深度催眠后特有的,平缓而悠长的节奏。
她必须演下去。
她必须让周静思相信,她已经彻底被控制了。
“我……我感觉……好轻……”苏悦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的声音,仿佛来自梦境。
“是的,你正在变得自由。”周静-思的语气,变得更加兴奋,“很快,你就能彻底摆脱地心引力,摆脱这个物质世界的一切束缚。”
“你将去往一个,真正自由,真正纯粹的世界。”
看到苏悦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周静思知道,火候到了。
她没有直接说出“去死”或者“去跳楼”这样粗暴的指令。
“幽灵”的剧本,从来都是优雅而致命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折叠好的纸条,轻轻地,塞进了苏悦的手心。
“当你感觉,自己准备好飞翔的时候。”
周静思在苏悦的耳边,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说道。
“就去这个地方。”
“那里,有和你一样的,已经获得‘解放’的同伴。”
“他们,会为你举行一场最盛大的‘毕业典礼’。”
“他们会指引你,完成最后一步,让你成为……永恒。”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苏悦的肩膀,然后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这个“杰作”。
眼前的女孩,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向往自由的微笑。
完美。
简直是完美的艺术品。
周静思心满意足地,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
“好了,苏小姐,今天的咨询结束了。你可以回去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职业化的语调。
苏悦的身体,轻轻一颤,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茫然的。
她象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站起身,对着周静思,僵硬地鞠了一躬。
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咨询室。
直到坐进魏征那辆停在街角的车里,苏悦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