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左手边,是一个懦弱的、有罪的见证者的性命。你的右手边,是那六页失落的纸里,最核心的一页。上面记载着,当年林正宏真正的财务去向,以及‘磐石会’如今在榕城,真正的核心成员名单。”
“这个平衡装置,现在是天平。你,是唯一的砝码。”
“走向左边,救下你的线人,天平倾斜,证物会落入强酸池中,灰飞烟灭。你将永远失去揭开真相的机会。”
“走向右边,取走那份名单,天平的另一端,何卫东头顶的‘机械降神’,就会落下,给予他迟到二十年的审判。”
“倒计时已经停止,时间,在你手上。”
罗教授说完,整个房间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只剩下聚光灯下,霍骁孤身一人的身影。
还有那座悬挂着生命与真相的,死亡天平。
死寂。
两束光,一座天平,一个选择。
生命,或者真相。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执法者精神崩溃的电车难题。
魏征在黑暗中,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收缩都带着剧痛。他看着光柱中霍骁的背影,那个背影挺直,却也单薄得可怕。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罗教授的声音再次从扩音器中传来,带着一丝猫戏老鼠的慵懒与得意。
“怎么了,霍警官?选择困难吗?”
“一个有罪的懦夫,和一份能掀翻整座城市的名单。这道题,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让我猜猜,你会选”
“无聊。”
霍骁开口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罗教授精心营造的、掌控一切的氛围。
扩音器里的声音停顿了。
“你把这叫做作品?”霍骁终于动了,他没有走向左边,也没有走向右边,只是在光柱里,缓缓转过身,面向了那个悬挂着证物袋的方向。
“《马拉之死》,《垂死的奴隶》,《杜普教授的解剖课》。从头到尾,你都在模仿。你甚至懒得构思一个属于自己的创意。”
“你不是艺术家,罗教授。你只是一个搬运工。”
这句话,比任何枪声都更加刺耳。
“你懂什么!”罗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份学者的从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尖锐。“我是在致敬!是在用经典的形式,赋予审判最崇高的美学意义!你这种凡夫俗子,只配看到表象!”
“是吗?”霍骁的反应平静得可怕。
“你致敬的不是经典,是林正宏。”
“‘文艺复兴艺术鉴赏社’,他创立的。艺术审判的理念,他提出的。甚至这间教室,这个舞台,都是他当年最喜欢的地方。”
“你没有自己的东西,一件都没有。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拙劣地模仿他,完成他二十年前没有完成的构想。”
“你不是在审判,你是在嫉妒。”
“住口!”
扩音器里传出歇斯底里的咆哮,电流的杂音刺啦作响,显示出另一端主人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
“我不是在模仿他!我是在超越他!他是个懦夫!他有掀翻棋盘的构想,却没有落子的勇气!他被那群鬣狗吞噬,是他的无能!”
“而我,我完成了!我把他的草图,变成了一件完美的杰作!”
霍骁摇了摇头。
“不,你错了。你不是画匠,你只是画笔。你甚至没有署名的资格。”
“你看看你做的这一切。”霍骁伸手指了指悬挂的何卫东,又指了指那个证物袋。
“这个天平,这个选择,多么经典的戏剧冲突。但它太老套了,罗教授。任何一个三流的剧本家,都能写出比这更有张力的情节。”
“你穷尽二十年的心血,最后拿出来的,只是一出不入流的模仿剧。”
“你根本不懂艺术。你只懂仇恨。”
“而仇恨,是最低级、最没有美感的情感。”
黑暗中,魏征和所有战术队员都听呆了。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场人性的挣扎,一次艰难的抉择。
谁都没想到,霍骁直接掀了棋盘,开始对棋手本人进行人格上的处刑。
“你”罗教授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被戳穿肺腑的愤怒和难堪,“你懂什么!你只是一个警察!”
“我至少懂得,真正的艺术家,是为自己创作。他的作品,就是他本身,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更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霍骁向前踏了一步,光柱跟着他移动。
“而你呢?”
“你大费周章地杀人,摆出艺术品的姿态,在暗网发布宣言,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你甚至把我,一个档案科的警察,捧为‘幽灵’,捧为唯一的‘知音’,费尽心机地把我引到这里来。”
“你不是想让我做选择题,罗教授。”
“你是想让我,这个你口中‘唯一合格的旁听生’,为你鼓掌。”
“你渴望我点头,渴望我承认你的‘伟大’,渴望我来印证你这二十年扭曲人生的意义。”
“因为你自己,根本就不信。”
“你深知自己只是一个躲在阴沟里,靠着窃取死人灵感的可怜虫!你做的不是艺术,是泄愤!你不是审判者,你只是一个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夫!”
最后两个字,霍骁说得极轻,却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罗毅的灵魂上。
“啊——!”
扩音器里,传来一声不似人声的,混杂着痛苦、愤怒与绝望的尖啸。
紧接着,是重物被狠狠砸碎的声音。
罗教授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霍骁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座代表着生命与真相的天平,而是看向魏征所在的黑暗方向。
“魏征!”
“在!”魏征下意识地立正回答。
霍骁抬起手,指向天花板上某个黑暗的角落,那里布满了错综复杂的钢梁和线路。
他的指令清晰,冷静,却又疯狂到了极点。
“看到你头顶那根最粗的主承重梁了吗?”
“看到了!”
“梁体下方,有三根并行的电缆。用你的枪,打断最右边那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