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卫东的身体,就是这个恐怖平衡系统的核心。
而在他对面的墙壁上,那个猩红的倒计时器下方,烙印着一行字。
“我的缪斯,我的祭品,我的终曲。”
“处长”战术组长艰涩地开口,“这”
“别动!”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魏征回头,霍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他没有穿警服,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便服,仿佛一个误入此地的路人。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复杂的装置,而是盯着地面。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整个房间的地面,都铺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粉末上,只有一串脚印,从门口延伸到墙边,又原路返回。凶手留下的。
“压力感应板。”霍骁平静地说,“整个地板都是。除了那条脚印覆盖的安全路径,任何地方的重量超过一公斤,引爆。”
引爆什么?
霍骁抬起头,看向悬在半空的何卫东。“看到他头顶那个最大的陶土块了吗?”
那是一个足有半米高的不规则陶土塑像,造型狰狞,就悬在何卫东头顶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里面是五十公斤的c4,混合着钢珠和碎玻璃。”霍骁的陈述不带任何情绪。“地板是第一层保险。任何强行进入的企图,都会让这里变成屠宰场。”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那剪断钢丝呢?”魏征问。
“这是一个完美的平衡系统。”霍骁走到门口,停在安全路径的起点。“你剪断任何一根,或者试图托起何教授,都会导致系统失衡。那个陶土块,是整个系统里最重的配重块。一旦失衡,它会第一个砸下来。”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不。”霍骁否认,“凶手留了路给我们。他邀请我来,就是为了让我解开这个作品。”
他迈出第一步,精准地踩在那串脚印中的第一个。
“霍骁!”魏征低喝。
霍骁没有理会,他一步步,平稳地走向房间中央。他每走一步,房间里那个巨大的装置都会随之轻微晃动,发出令人窒息的摩擦声。何卫东的身体在半空中摇摆,恐惧几乎让他昏厥。
霍骁走到了装置下方,离何卫东只有不到两米。他停下来,仰头看着这个由人与物构成的、死亡的艺术品。
“倒计时呢?计时器控制的是什么?”魏征在门口用通讯器低声问。
“还不清楚。可能是电磁铁,也可能是机械释放装置。但无论是哪一种,时间归零,结果都一样。”拆弹专家满头是汗。
霍骁的视线在整个装置上缓缓移动,扫过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悬挂物。生锈的齿轮、破碎的镜子、厚重的法典、扭曲的画框
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的不是那些引人注目的大部件,而是在整个装置最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悬挂物。
那是一只小小的、银色的、已经氧化发黑的怀表。
它没有走动,指针永远地停在了一个位置。
“凶手不是在炫耀他的机械知识。”霍骁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他是在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时间、艺术和背叛的故事。”
他再次迈步,偏离了脚印留下的安全路径。
“你干什么!”魏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警报没有响起。
霍骁踩下的地方,没有白色粉末。那里是一小块裸露出来的、干净的地板。是整个陷阱里,除了那条小径之外,唯一的安全区。一个凶手刻意留下的“观众席”。
霍骁站定,抬头看着那个复杂的装置。
他忽然开口,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苏悦,能听到吗?”
魏征一愣。
霍骁的衣领里,别着一枚针孔大小的通讯器。
“听到了,我的幽灵先生。”苏悦那带着几分慵懒和不满的声线,通过魏征的耳机传了过来,清晰无比。“你再不说话,我就要以为你被做成艺术品了。”
“帮我查一个东西。”霍骁说,“二十年前,榕城大学,第七教学楼301室的课程表。我要知道,林正宏、陶弘文、还有何卫东,他们三个人,唯一一堂共同参与的选修课是什么。”
“现在?”苏悦的声调拔高了。
“现在。”
通讯那头沉默了。魏征能想象到苏悦在电脑前翻白眼的样子。但几秒钟后,只有密集的键盘敲击声传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倒计时跳动着。00:58:12。
“找到了。”苏悦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门冷门到极点的选修课。《西方古典悲剧赏析》。授课老师,已经退休了,叫李文远。”
霍骁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
古典悲剧。
他再次看向那个巨大的、悬挂的死亡装置。
这不是现代艺术。这是古希腊的戏剧舞台。
那个悬在何卫东头顶的陶土块,不是炸弹。它是“机械降神”(deexacha),是古希腊悲剧中,在结尾处解决所有矛盾、降下最终审判的道具。
整个装置,是一个舞台剧。
“霍骁?”魏征看他久久不语,忍不住催促。
霍骁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个最不起眼的、已经停摆的银色怀表。
“魏征,开枪。”
“什么?”魏征以为自己听错了。
“用你的枪,打掉那个怀表。”霍骁的指令清晰,不带一丝犹疑。
“你疯了!那也是装置的一部分!任何震动都可能”
“它不是配重,也不是开关。”霍骁打断他,“它是这出悲剧的剧名。打掉它,幕布才会升起。”
整个301室的空气,因为霍骁那句话而凝固。
魏征持枪的手臂稳如磐石,但枪口下的指令却荒谬到挑战他二十年的从警经验。
“开枪?”战术组长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惊疑,“霍骁,你在开玩笑吗?枪声的震动,弹头冲击的能量,任何一个变量都可能”
“它不是变量。”霍骁没有回头,依旧盯着那只悬挂在死亡装置边缘的银色怀表。
“它是剧名。”
魏征的呼吸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