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调查方锦的一切。
霍骁的指令,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下达,冰冷而决绝。
湖畔别墅的灯光,驱散了笼罩在落地窗外的夜色,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凝重的神情。
新的猎杀,已经开始。
他们没有时间为张远的命运而担忧,因为一个新的灵魂,已经被“幽灵”的蛛网缠住。
“水母”的双手,化作了键盘上的幻影,关于方锦的一切,正从网络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方锦,天才,绝对的天才。”苏悦的人脉网络,比“水母”的代码更快一步,她已经联系上了一位国内顶尖的音乐评论家,得到了第一手的资料。
她将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上。
电话那头,评论家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
“我听过他的现场,那双手,简直就是为钢琴而生的。李斯特的《钟》,他能弹得比录音室版本还要辉煌。但是……唉……”
一声长叹,道尽了一切。
“他的问题,不是技术,是心理。越是重要的场合,他越容易出问题。我记得去年,在华沙的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上,他是最有希望进入决赛的亚洲选手。结果,在第二轮,弹奏一首他练习了上万遍的《夜曲》时,他居然……中途停下了。”
“停下了?”魏征无法理解。
“对,就那么停下了。在舞台上,聚光灯下,上千名观众面前,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足足十几秒。然后,他站起来,对着评委鞠了一躬,走下了舞台。”
评论家继续说道:“后来传出的消息是,他出现了‘暂时性失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记得后面的谱子。从那以后,他的状态就一落千丈。”
苏悦挂断了电话,客厅里,气氛更加沉重。
“水母”那边,有了新的发现。
“找到了。”他调出了一个视频。
视频的画质很差,似乎是观众用手机偷录的。地点是一个小型的音乐厅,台上的主角,正是方锦。
他坐在钢琴前,身体僵硬,额头上全是冷汗。
音乐开始了,起初还算流畅,但很快,一个个错音,开始突兀地出现。
那不再是音乐,而是一场折磨。
方锦的手指,在琴键上挣扎著,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斗,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痛苦和恐慌。
终于,在一个高难度的华彩乐段,他的手指彻底僵住,一连串刺耳的噪音,撕裂了整个音乐厅的宁静。
视频到此为止。
但那份通过屏幕传递出来的绝望,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这是他一个月前,在榕城大剧院的一场公开演奏会。”“水母”调出相关的新闻报道,“从那以后,他取消了所有的商业演出,把自己关了起来。”
“他在做什么?”霍骁问。
“在求救。”
“水母”的指尖在屏幕上一划,几十个网页,同时弹了出来。
有的是专业的心理健康论坛,有的是关于舞台焦虑症的医学讨论区,还有的是一些听起来就不太靠谱的,所谓“潜能激发”、“精神疗法”的网站。
在这些网站上,都出现了一个共同的,匿名的求助帖。
【我是一个音乐生,马上要参加一场决定我命运的比赛,但我有严重的舞台恐惧。一上台,我就大脑空白,手脚冰冷,感觉自己象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我试过心理医生,试过药物,都没有用。谁能救救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绝望的呼喊,回荡在虚拟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幽灵”,最擅长的,就是回应这种呼喊。
“他正在为‘幽灵’的降临,铺平所有的道路。”苏悦的声音有些发干,“一个绝望的天才,一个渴望救赎的灵魂。对于‘幽灵’来说,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原材料’吗?”
魏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幽灵”就象一头潜伏在深海的巨鲨,总能精准地嗅到,最绝望,最脆弱的血腥味。
刘教授是为了捍卫一生的学术尊严。
而这个方锦,则是为了抓住最后一根,能够拯救他艺术生命的稻草。
他们都一样,都在自己的世界里,走入了绝境。
“我们必须阻止他!”魏征一拳砸在沙发上。
“怎么阻止?”霍骁反问,他的话语,冷静得近乎残酷,“‘幽灵’已经和他搭上线了。那段被我们截获的乐谱,就是‘幽灵’为他量身定做的‘毒药’。他现在,一定把那个不知名的网络id,当成了唯一的救世主。”
“我们现在冲过去,告诉他,你在网上聊天的那个‘知己’,是个想毁掉你的魔鬼?他会把我们当成疯子,或者,是嫉妒他才华的竞争对手派来的骗子。”
每一句话,都让魏征心中的火焰,被浇熄一分。
是的,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锦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精心布置的,华丽而致命的陷阱。
就在这时,魏征的手机,突然疯狂地振动起来。
是那个小徒弟。
魏征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小徒弟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激动和不敢置信。
“魏哥!魏哥!出……出结果了!”
“什么结果?!”
“张远!张远被放了!就在刚才!”
魏征愣住了。
“孟队……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一份关于刘教授笔迹的分析报告。报告里没说别的,就是把刘教授以前的笔迹和遗书上的笔迹,做了个对比,指出了好几处不符合他个人书写习惯的地方,尤其是那个‘史’字!”
“今天凌晨,孟队拿着那份报告,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抽了整整一包烟。然后,他就下令,中止对张远的一切审查,无条件释放!”
“魏哥,你到底找了什么神人?!这简直……简直是神了!”
听着徒弟语无伦次的汇报,魏征缓缓地,放下了手机。
他转过头,看向霍骁。
那个男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他投下的那颗种子,发芽了。
虽然还很微弱,但孟伟那堵坚固的偏见之墙上,已经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足以让光,透进去的缝。